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到的。
這個奇特的女子。
“哎,我拿到了!”
水月的一聲嬌呼打斷了弘昑發愣的神智,樹尖沙沙搖晃,水月在上麵坐著,仿佛風口的柳絮,隻有那麼柔弱的一點,看得弘昑有些觸目驚心,可是意外總是和恐懼相並而來,他剛要開口叫她小心,忽聽得一聲尖銳的啼叫,一隻龐大的七夕鳥忽然向水月紮來,斜刺裏在她身前一劃,水月方把鳥蛋放好,不期突發此狀況,一時驚慌,不知手鬆還是腳滑,身子立時沉了,從樹上墜落下來。
“水月!”
弘昑腦筋猛然作響,慮不得許多,他當下一躍而起,輕身而上,伸出雙臂,接住半空急墜的女子。
呼呼的風聲就在耳邊,天地詭異地旋轉起來,盡管弘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可是強大的墜落之勢仍然讓兩人迅速跌下,‘砰’的一聲悶響,二人齊齊摔在地上,頃刻間,葉墜花殘,鳥鳴嘈雜,一隻隻撲棱棱紛亂飛離。
弘昑故意讓自己墊在下麵,饒是練武之身,也震得七葷八素,一時顧不得,隻起身查探水月怎樣,隻見她臉色蒼白,眼睛緊閉,一雙嫩手劃了幾個口子,顯見是爬樹的時候弄傷的,此刻不知是嚇到了,還是跌傷了,閉眼不醒。
“水月?”
弘昑有些慌張和後悔,他根本不應該讓這一個女子爬那麼高的樹,如果剛才他不是鬼使神差地在旁邊看熱鬧的話,怎麼會有這些事。
“水月!?”
弘昑忙將她扶起坐著,靠在自己腿上,輕聲喚她。
不知多久,水月的眼睛終於張開一條迷蒙的小縫,弘昑心下一喜,忙問:“你醒了,你怎麼樣,覺得怎樣?”
水月不答,伸手探懷,唇間一笑,小聲道:“還好,沒有弄破。”
弘昑見她此刻還在關心那幾顆鳥蛋,心中不禁微微暗歎一聲,問道:“你有沒有傷到?還走得了嗎?要不要——我背你下山?”
水月從未聽過弘昑如此輕柔地對他說話,從沒遇到過弘昑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一時有些怔然,‘不用’兩個字剛剛就要出口,忽然便在嗓間堵住,一雙水目定定地凝視弘昑,一種古怪的情愫頃刻湧上全身。
“水月?……”弘昑蹙眉。
“你是關心我的,是吧?”水月聲音輕微,恍若夢囈,弘昑不由得一怔。
“如果我剛才真的出了事,你會傷心嗎?”
“……”
“會嗎?”
夕陽隻剩了一點殘光,水月的雙眸便被這殘光映照地絲絲瑩瑩,如水波粼粼,星光微朦,弘昑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發幹,雙手漸漸鬆了,他移開目光,開了開口,終於說了一句話,聲音好似一盆冷水:“天晚了,如果你玩得夠了,我們就回去。”
水月眼中的希翼漸漸淡下去,那點粼粼的波光,逐漸幻化成一灘死水,她自嘲地一笑,想了想,忽然長出一口氣,拍拍手,無所謂地說道:“好吧,我們回去。”
便自己扶著地,艱難地站起身,慢慢去牽馬騎上,弘昑想要幫忙,卻矛盾地沒有動,自坐上了另一個馬,隨後跟著。
兩人兩騎,一路無言下山。
被驚散的鳥兒又漸漸從四麵八方回來了,一對一對,一個鳴叫一句,另外一個定然隨著,不知是相互呢喃些什麼,聽說,如果其中一個病了,或被人打死,另外一個不會再擇佳偶,也不會苟且求活,而是從此不吃不喝,絕食而死,誓做一對生死鴛鴦。
水月在心底輕輕歎息一聲,眼裏不爭氣地泛起一層水霧,她忙眨眨眼,讓這水霧消逝幹淨。
夜深了,水月睡不著,她獨自一人悄然行至油碧長廊,隔著一潭幽幽綠湖,看到弘昑書房的燈還是亮著,她微微有些詫異,他每日此時該是早就就寢的,怎麼今日還沒睡麼?
她把外衣緊了一緊,沿著柱子坐下來,忽見書房裏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至窗前,弘昑將雙臂撐在窗棱上,眉頭緊蹙,望著湖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又將頭低垂下去,默默轉身走回。
弘昑,她的夫君。
這個詞,讓水月忽覺一種陌生的溫暖,兩人相隔那麼遠,好像千山萬水的距離,可是,他是她的夫君,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誰也不能改變。
夫君,夫君。
水月一遍一遍地複述著,心底忽然升起奇怪的鼓舞和力量,這力量讓她本來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本來糾結的心情漸漸明亮。
為什麼要退縮?要害怕?
他本來就是她的,就算現在不是,將來也一定會是,她為什麼要妄自菲薄?
不管用多長時間,要做多少努力,她不在乎,她相信自己能讓他疏遠的心一寸一寸地向她挪移,屬於她的,她相信能夠爭取回來,一定會!
深夜的夏風微涼,水月收緊衣服,挺了挺脊背,一抹微笑從眼中升起,還是那樣的月色,還是那樣的湖景,可是,冥冥中似乎誰向這一切一指,什麼都不一樣了。
屬於她的,她一定能夠爭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