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老人雖然也是從那會兒走過來的,但看到一群群新生嘰嘰喳喳的樣子,依然難免心生落寞,隻是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開學後新發下來的課表上課程少得可憐,必修課每周隻有兩門。一個孤孤單單地占據著課表左上角的一塊方格,一個老老實實地待在課表右下角的一塊方格。
其餘的方格都惡作劇一般地空蕩蕩的,就像是《第二十二條軍規》裏被尤薩林抹去了名字和地址的信封一樣。
如此之少的課程安排,一方麵是為了方便學生有更多的時間參加社會實踐,為畢業之後的工作早作打算。另一方麵怕也是學院裏已經實在想不出什麼有新意課程的緣故,文科類的專業,怎麼想也用不著念四年。
若不是陳默踢球的緣故,換作是我,怎麼也不會來讀什麼文學專業。陳默當年是以足球運動員的身份被特招進這所學校的,連正兒八經的高考都沒有參加。讓一個習慣了在球場上縱橫開闔的運動員蜷縮在局促的字裏行間,想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除了兩門必修課,陳默又選了兩門選修課。一個在周三的晚上,一個在周四的晚上,一個是在本部的崇文樓聽老師講茨威格,一個在東區的文成樓裏看老師手舞足蹈地比劃視覺藝術。
更讓人感到有趣的是,他竟然真的會去上課。不僅必修選修課一節不拉,連足球隊每周三次的常規體能訓練也從不缺席,要知道教練早已對陳默不做任何要求。
我問陳默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可他卻沒有理我。他近來很少跟我說話,似乎是在故意地疏遠我。足球隊裏跟陳默一屆的幾個老家夥平日裏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重要的比賽基本上不露臉。
山東來的葉世永在園區的一家外企裏找了份差事,白天穿得衣冠楚楚地坐在電腦前鬥地主,晚上陪老外踢球。河北來的鄭安忙著拐彎抹角地托關係找門路到大大小小的俱樂部試訓,力圖成為一名職業球員。還有本省的管遇舟,整天跟在一個藝術學院的女生屁股後麵,聽說那個女生家裏是開工廠的,上課都是開著甲殼蟲去。
我想如果陳默的人生不是在那次受傷後偏離了原本的軌跡的話,他斷然不會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
以他的水平,再不濟也能在中超某個二流俱樂部裏領領薪水,當初學校把他招進來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打了三年大學生聯賽的預選賽,沒一次打進正賽,這著實讓那位一心壯大我校體育事業的副校長臉上有點掛不住。求賢若渴地把陳默招進來,本以為能讓校隊的水平上一個台階,哪曾想踢得還是不溫不火。
平時踢小場地的訓練賽倒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可一到正式的比賽中,陳默的動作總比正常要慢一拍,精神也不集中,一點沒有了當初在國青隊打替補時的風采。
去年在杭州打一場邀請賽,陳默更是在一次帶球反擊中眼看著就要麵對空門的時候,突然動也不動地站定在球場上,大有一副任煙花空散歲月空流的架勢。
從後麵追上來的防守球員把皮球從陳默的腳下毫不費力地搶過去時,甚至還有充足的時間把陳默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大好的機會就這樣被浪費了,氣得教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隻好拿起一個礦泉水瓶子狠砸自己的腦袋。
打那以後,教練輕易便不再安排陳默上過場。
不過教練還是很清楚陳默在足球上的才華,有一次喝完酒摟著陳默的脖子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臉上一副男人何苦為難男人的表情,眉頭皺成一顆核桃的模樣。陳默知道自己這種情況解釋起來別人也不容易理解,隻好一聲不吭地搖了搖頭。
教練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是我這些年帶過的隊員裏條件最好的。
教練頓了頓,打了個酒嗝:不過這樣也好,若是想轉行,趁著年輕就早點轉,年輕就是本錢啊,到了我這個年紀,僅有的這點本錢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