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在之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心裏麵慌得很,眼睛不受控製地順著女孩綻開的領口偷偷往裏麵瞄了幾眼,真是沒話說,又白又軟得像是棉花糖一樣。”
“一點反應也沒有?”姚遠問。
“反應當然有,但是一來腳的困擾依然不時地冒出來,二來剛才已經說好不幹來著,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控製著自己,想去浴室裏衝個涼,無奈被她抱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好在後來自己也睡著了。”
“你竟然睡得著。”姚遠一把捂在臉上。
“今天早上醒的時候,人已經走了,然後我就自己回來了。”說完,韓非將手中的煙頭彈到陽台上,然後便倒頭躺下。
姚遠還想再就某些細節問題繼續追問下去,不曾想韓非已經響起了鼾聲。如此看來,昨夜他也沒少費精力,隻是精力用錯了地方,何苦跟雙腳過不去,其餘二人依舊想不明白。
當天晚上,韓非就跳上了去上海的火車。雖然僅僅隻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行程,但當他踏進車門的時候卻儼然一副一去不回頭的架勢。
站台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到站的旅客熙熙攘攘地湧向出口,等待出發的人追趕著還未停穩的列車。
如果當時可以從夜空中俯視,你會發現包裹在這片燈火中的人們是多麼地渺小,尤其是當他們麵對著龐大的鐵皮車廂,置身於一場旅途的開始或結束的時候,每個人都如此相似,渺小得不能自已。
車站廣播裏傳來列車快要啟動的溫馨提示,陳默和姚遠站在人群中衝著火車即將駛去的方向揮了揮手。韓非從車窗裏探出腦袋嚷道:“上課點名的時候別忘了幫我喊到!”
其實韓非心裏一直有個喜歡的女生,隻是管理學院那個叫徐欣然的女孩已經有男朋友了。
大二時的一個黃昏,韓非站在陽台上劈裏啪啦地彈著吉他,然後就看見徐欣然挽著一個男生的胳膊從東吳橋上靜靜走過。
恍惚間,韓非仿佛又看見了前一年中秋聯誼時金雞湖畔綻放的煙火,聞到了從湖麵飄來的水汽中摻雜著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氣。
當時徐欣然就坐在韓非的身邊,雙手抱膝,仰望夜空,清秀的臉龐伴隨著絢爛的煙火忽明忽暗,如同一艘搖曳的小船在波浪中升起複又落下。韓非放下吉他,走回屋裏,坐到書桌前,表情下不去也上不來,一副黯然神傷滿腹苦水的樣子。
呆坐片刻,韓非默默地拿出手機擺弄起來。剛上大學的時候,這款諾基亞8250曾十分流行,徐欣然就有一部。金屬質感的機身、蝴蝶型的按鍵設計、冷豔的藍屏顯示,這些都讓韓非著迷不已。
盡管後來彩屏手機逐漸占領了市場,但他還是用暑假打工的錢買了一部,一直用到大學畢業。
徐欣然挽著的那個男生陳默也認識,是02屆商學院的特招生,排球隊的。
聽他宿舍裏的人講,有天晚上此人把一個外校的女生帶回宿舍。起先還頗為體貼地在床簷上拉起一條床單,可到了後半夜,衛生間裏便傳來陣陣身體撞擊的脆響,仿佛帶城橋下當地的阿婆用木棍錘打衣服一般。
雖然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但和很多人生早已被安排好的人一樣,這個男生無論如何也不屬於那種可以讓人心中油然而生出好感的類型。
眼下固然個性彰顯滿口理想,可等到一畢業,立馬改頭換麵地過起既保持體麵又忙於鑽營的正經生活,不以為然地和從前那個信誓旦旦的自己劃清界限,即使不劃清界限,想必也一定裝作不是很熟或者幹脆不認識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在我看來再尋常不過的男生,卻讓韓非的心裏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那人當然不可能知道,當他習以為常地撫弄著身邊的女孩時,另一個男孩的心卻在一次次“為什麼不是我”的疑問中越陷越深。那個女孩也不會知道,當她褪下防備將自己的甜蜜與一個男生分享時,自己正被從另外一個男生的故事裏一點點地剝離出來。
說到底,圍牆裏的所謂愛情本就沒什麼道理可講,量不出長短也秤不出斤兩。無非是你遇上了我,我遇上了你,如同昆德拉筆下的“絕對偶然性化身”,在某種巧合的作用下,牽引出彼此的好奇與興奮。
可誰又能繞過這種莫名的好奇與興奮呢?它們就像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故事,宛若大海裏冒出的一座座小島,有人從其中的故事裏遊了進去,有人則從其中的故事裏遊了出來。
時間仿佛風平浪靜的海麵,無法抗拒的暗流在微風輕撫的海麵下湧動,悄無聲息的,我們從配角過渡成主角,又從主角過渡成配角。
隻可惜最終,你還是不知道自己會被定格在誰的故事裏,就如同你不知道自己故事的主角究竟何時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