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0章(1 / 3)

烽火連天,刀劍破空長鳴,楚國大軍所到之處,掀起陣陣腥風血雨,雪國大地無一幸免,一片純白的冰雪的世界,飛雪濺,斑斑點點的紅白相間,腥味彌漫在雪國的上空,厚重的冰雪紛紛降下,不一會兒,便把染血的大地給掩蓋了。

白雪,紅血,如此循環……

雪國大殿上,一片混亂,斐帝言一身新郎喜服,下擺繡工精致的龍騰空欲飛,今天本是他的大喜之日,楚王還真會挑時間!

“稟報皇上,楚軍的大炮開進雪國境內,隻要不降服,便斬立決,我軍的軍心就快要不穩。不僅如此,楚軍在十裏外不斷發炮轟炸宮殿的護牆,眼看就要波及前殿宮門,情況實在危急,皇上,屬下鬥膽請皇上先釋放燕將軍,調動燕軍團來護駕,燕軍隻聽燕將軍的指揮啊。”來報的人說得急,說得懇求。

聚集在殿堂之中的一些大臣又慌又怒:“楚王實在是卑鄙,兩軍交戰,不傷無辜,楚王這麼做簡直欺人太甚!”

“是啊,太殘忍了,楚王殘暴不仁,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皇上,不如先釋放燕將軍,燕將軍一定有辦法解決目前的危機的……”

眾大臣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請奏要求釋放燕劍楓。

斐帝言一言不發地陷入了空前的沉默之中,耳邊不斷回響著大臣們提到的三個字——燕劍楓!他把拳頭捏得死緊,幾乎要拽破喜服的袖子,這該死的燕劍楓,該死的楚王……

忽然,他站起來,朝著玉階下的大臣大喝:“夠了!燕劍楓冒犯新皇後,意圖謀反,罪大惡極,你們誰再敢提釋放燕將軍的事,就是同黨,罪及問斬!”

暴怒的喝聲響徹整個宮殿,大臣們都縮了縮腦袋,即使心中仍有一些話要說,卻隻敢憋回去,大氣不敢出一聲。

看著一個個麵呈菜色的臣子,卻沒有人站出來說要上戰場,斐帝言心中的火焰更是騰騰升起,他走下玉階,冷冷地掃視著這群人:“朕要禦駕親征,你們留在宮裏給朕好好保護著皇後,少一根毫毛就要了你們的命!”

“報——皇上,不好了不好了,皇後她……皇後……”一名太監上氣不接下氣地連滾帶爬地闖入大殿。

寒雪?斐帝言忽覺得心頭閃過不祥的預感,他一個箭步來到太監麵前,一手揪住太監的衣襟:“快說,皇後發生什麼事了?”

“皇後……皇後消失不見了,奴才們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皇後的人。隻有皇後留下來的一封信,是給皇上您的。”

“把信拿來!”斐帝言抽過太監手中的信箋,欲打開的時候卻停頓了動作,拿著信箋的手暗暗有些發抖,他在害怕,害怕看到裏麵的內容。

終於,他一鼓作氣打開信箋,是她娟秀的字跡,然而當他看清楚內容的時候,他震退了兩步,深受打擊地白了臉……

【皇上,對不起!寒雪自知辜負了您的厚愛,其實我留在雪國唯一的目的就是報複燕將軍,但是要對付燕將軍,隻有皇上是最好的……棋子,我利用了您……】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寒雪……朕那麼愛她,她不可能會這樣對待朕的,不可能……”斐帝言失了神,自言自語地喃喃著。

“朕要去見她,朕要當麵問清楚她……”

激動地撕毀手中的信箋,斐帝言像一陣風一般卷出去。

當他來到後宮,看到滿地瘡痍的破布碎絲,他幾乎要瘋了,不是前殿遭殃嗎?為什麼後宮會這般混亂……隨手抓來一個亂竄的宮女,他急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後呢?”

宮女哭哭啼啼:“皇上,剛剛有人潛入後宮,見人就殺,守衛們都被調到前殿去防守,這裏沒人管……皇後跟著他們走了!”

“你的意思是說……皇後自己跟他們走的?”斐帝言壓抑著種種雜亂的心情,扣住宮女的肩膀,眼睛赤紅著,問得緩慢,問得無法幾乎要抓狂。

“是的,皇後跟著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走的,皇上,皇後是楚國派來的奸細!那個男人還說是來帶皇後回家的……”宮女說得很激動,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在混亂中,她躲在角落裏,卻聽到皇後跟黑衣男人的全部對話,原來皇後不是善良的仙女,是來滅亡雪國的巫女!

緩緩放開宮女,斐帝言徹底崩潰了,她竟然從一開始就在設計他,利用他,把他當作棋子,她……怎麼能夠這麼狠心地對待他,他是真心愛她的啊。

腦子轟隆隆地響,他分不出是轟炮的震響,還是自己心弦繃斷的巨響……

噩耗一樁接著一樁。

在他恍惚的時候,天牢的守衛急匆匆地奔過來:“皇上,燕將軍他……他已經自殺身亡。”

燕劍楓死了?斐帝言直挺挺的軀幹頓時有些虛軟,他頹然地靠向一邊的廊柱,伸手無力地揉了揉眉心,連說話也覺得吃力:“告訴朕,最後一個見燕將軍的人是誰?”

即使早已經猜到,但是他還是抱著一點希望,哪怕是一點點都好,他也不會感覺到自己是這麼的失敗。

“是……皇後。”守衛支吾著。

世界徹底毀滅了,斐帝言隻覺得頭頂上的飛雪像一片片黑色的毒霜朝他席卷而來。

許久,斐帝言抬頭望著蒼茫的天壁,眼睛迸射出愛恨交織的銀光:“給朕備馬,朕要親自指揮燕軍抗擊楚國。”

戰場上,金戈鐵馬震山河,廝殺喊聲撼天地。

寒雪在戰營內坐立不安,不想去聽外麵的一切,然而那一聲聲瀕臨死亡的慘叫像是趕不走的幽靈纏著她不放,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不斷鞭策著她的心。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站起來,往外走,就在她伸手要先開帳簾的時候,楚亦瀟迎麵走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麵。

“你要去哪裏?是不是肚子太餓等得不耐煩了,你看,我已經給你帶來你最喜歡吃的雪蓮糕點。”楚亦瀟伸手攬過她,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同時帶她進去裏麵,不讓她看到外麵的腥風血雨。

寒雪有些驚訝,喉間感到有些梗:“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雪蓮糕點?”

是的,她感到受寵若驚,也許,在內心深處,受傷的陰影太深,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忘記了對他的期待是什麼樣的感覺,也忘了最初的熱情。

將糕點放到案幾上,他按她坐下,笑盈盈地輕點她微皺的秀眉:“我問金嬤嬤的,看來我這個當丈夫的太失敗,所以上天才要我承受這麼久的相思之苦,不過幸好,現在你已經回到我身邊,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望著他柔情款款的目光,臉龐的冷硬找不到蛛絲馬跡,一切都那麼溫馨,溫馨到她忽然感到想哭,如置身在夢中,她像迷了路的女孩伸手緊緊握住他的手,眼底浮上氤氳,嗓音飄逸著恍惚:“王爺,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凝視著她帶著不確定的臉,心痛的感覺蔓延全身,他給她的傷痕如此深,深到她甚至不敢去相信他對她的感情了嗎?滿腔的心疼幾乎要將他湮滅,他咽了咽灼酸的喉嚨,伸手抵住她的唇瓣,嗓音帶著柔情的嘶啞:“噓……叫我瀟,我比較喜歡聽到你喚我的名字。”

隻是刹那間,她看到他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水光,模糊不真切,但她肯定自己確確實實看到了。心,在這一刻終於安定了,她的眸子漸漸漾起水樣的潤澤。

他真摯湧動的黑眸,讓她無法自已地微微哽咽,隻是,這低泣中帶著苦盡甘來的微笑,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瀟,你再說一遍……愛……愛我好不好?”

激動地緊緊擁她入懷,心柔軟了,他疊聲暗啞:“我愛你,愛你……以後我天天說給你聽,聽到你煩了倦了,我還要說,說到天荒地老也要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天荒地老……

在心中輕喃,她合閉起眸子,任感動的淚水滑落,往日的種種苦楚似乎已經不再重要,糾纏已久的心痛奇跡地消失,原來,她對他不曾忘懷,隻要他一個眼神,一句柔情,就可輕易將她擊潰,為恨而偽裝的冷漠崩潰了,晦暗的心靈猶如雲開見月。

她真的等到了嗎?他們當真可以不顧外界的一切,不管恩仇,不管家恨,兩心相印直到天荒地老嗎?

狂風蕭蕭,冷雪肆虐,都被隔絕在厚重的帳簾外。然而,正在發生的浴血悲壯依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稟報王,雪國的皇帝禦駕親征。”帳簾外突然而來一道報聲,打破了帳簾內的濃情蜜語。

寒雪聞言,驚住了,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依稀間,她又聽到從戰場傳來的悲慘喊叫,扯住她原本善良的心弦,燕劍楓的死深深刺激著她,那種無法負荷的沉澱感又席卷了她。沉痛地閉了閉眼睛,她退出他的懷抱,眸中帶著懇求——

“瀟,你可不可以停戰,別再打了,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溫柔地輕拂她的發絲,他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你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命人來服侍你,打戰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我去一下很快回來陪你。”

他斂下黑眸,站起來撇開視線,不忍看她有些哀求的眼神,知道她善良的天性,但是他絕不想饒過曾經想動她的念頭的男人,雪國的軍隊曾經逼得她走投無路,逼得他們的孩子無辜枉死,他無法不恨。

“不……”她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楚亦瀟有些激動地反握住她的手,黑眸的嗜血陰冷讓她心驚:“我不能放過他們,為了你所受的委屈,為了我們的孩子,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但是送走我的人是玉雪臣,不是他們啊。”

她喊出心頭的怨,無法不怨啊,她曾經那樣欣羨著玉雪臣的親切,幾乎把他當成親人,可是他卻侵犯她,把她當禮物,她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也會感到羞辱難堪,更會感到痛苦,被迫來到雪國,她拋棄了爺爺的教誨,拋棄了婦德,拋棄了她的清高,周旋在兩個男人中間,勉強自己語笑嫣然,每當夜深人靜,卻隻能任道德啃咬她的心,恥笑她喪德敗行,隻有把所有的痛苦化成毀滅性的恨,她才能夠說服自己繼續活下去,一切的一切,她無法不恨。

是的,她如願逼死了燕劍楓,可是她卻絲毫沒有感到報了仇的安慰,隻感覺深深的罪責,柳王爺死了,燕劍楓也死了,雪國麵臨著生死浩劫,很多無辜的人死在戰爭中,還有很多人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她卻安然地站在一邊觀戰……

仿佛感應到她無法釋懷的怨,楚亦瀟輕吻她的手背,深情地望著她,柔柔地笑了,這笑卻讓她感到更加心驚膽戰:“我已經把瀚國給滅了。玉雪臣用你來換他的江山,我就把他的江山奪了,我要讓他永遠都活在錯誤的痛苦中。”

寒雪呆呆地看著他因嗜殺而變得有些狂亂的眼神,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瘋狂了?他說,他把瀚國給滅了?他竟然瘋狂到不顧瀚國曾經也是他的心血了嗎?也不顧那些曾跟他出生入死的瀚國士兵們了嗎?他……

無法承受這樣的消息,她虛弱地看著他,身子脆弱地顫抖,連聲音也破碎:“你滅了瀚國,是因為我嗎?”

感覺到她不對勁的神情,楚亦瀟略一思考,便掌握了她的思維,他話鋒一轉,變得正經而嚴肅:“寒雪,不要亂想。天下一統是發展的自然趨勢,隻有統一天下,才能不會再有國家之間的戰爭,才能真正太平,老百姓也才能世世代代享受這種沒有戰爭糾紛的平靜。戰事既然已經發起,就隻能拚到最後,否則雪國一定會回來尋仇,到時候戰陣就隻會綿綿不休,所以雪國一定要征服。”

他說的圓滿,仿佛無懈可擊,然而卻無法說服她內心的譴責,她無力地搖著頭,不能接受:“瀟,不要再殺人了,我不想看到你的雙手再沾血腥,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犧牲,那參戰的士兵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們有生存的權利,他們活著不單單是為了打仗,他們在家裏還有妻兒朋友,算我求你好不好,放過那些無辜的人,別再作孽了。”

“你說……我在作孽?”楚亦瀟深受打擊,無法接受她痛喊出聲的指責。他可以忍受天下的人說他殘忍,卻承受不了她一絲一毫的指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啊,她不喜歡他幫她發泄仇恨嗎?

“是的,我們都在作孽。”她無法自已地泣不成聲,生命是脆弱的,她曾經幾次在生死的恐懼中徘徊過,如今為了她無法泯滅的怨恨,她把這股瀕臨死亡的恐懼擴散到無辜的人身上,她實在不該。

他摟她進懷,終是無奈地歎息:“別哭,好吧……那你希望我怎麼做?戰爭是雙方的事,就算我願意罷手,雪國也不見得情願放棄啊。”

感覺到他妥協,寒雪幾乎要喜極而泣,深怕他改變主意,她急忙說:“隻要雪國肯鳴金收兵,我們也退兵回家好不好?你說要帶我回家,回去……看我們的孩子。”

“好,隻要你不哭,我什麼都答應你。”他深深地凝望她含淚帶笑的眼眸,爍亮得照耀了他的心,隻要能夠再看到她的眼睛恢複柔情的亮光,隻要她重新對他展現微笑,他願意傾盡一切。

戰場之上,兩軍對壘,形成暫時和平的對峙情勢。

楚亦瀟高坐馬鞍上,一雙黑眸夾雜著寒芒,淡淡掃視著一身斐帝言,當注意到斐帝言身上的紅裝喜服之時,眸底掠過一絲隱怒,卻被壓抑得很深。

“斐帝言,念在寒雪的份上,今天本王不再攻打雪國,從此也不會侵犯敝國,兩國談和怎樣?”楚亦瀟話說的鏗鏘有力。

斐帝言聽罷,突然仰天長笑,爾後,他憤恨地瞪著楚亦瀟:“笑話!我們雪國害怕什麼,楚國搶了我的皇後,我發誓誓死奪回屬於我的新娘!我也發誓一定要割下你楚亦瀟的人頭來祭奠我雪國死去的將士們!”

無法協調的對峙在沉默中一觸即發……

寒雪再也忍不住從楚亦瀟的包緊的披風下露出臉,她隔遠望著斐帝言,殷殷切切:“你們不要打戰了好不好?”

看到熟悉的美麗臉龐,斐帝言又是激動又是悲哀,她如此柔順地偎在楚亦瀟的懷中,沒有一絲的勉強,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擰痛了他的心,他慘淡一笑:“寒雪,你知道嗎?本來我已經計劃了等我們拜堂之後,我就宣布解散後宮,從此隻對你一個人好,隻看你,隻……愛你,為什麼你要背叛我,為什麼……”

說到最後,斐帝言像是無法接受事實,激動的目光幾乎要把她吞噬,他的眼神,帶著無法掩飾的悲哀和憤怒,還有一種讓人望之而感到不忍的神色。那樣的眼神,那股灼烈到幾乎要把人燃燒起來的情感,卻帶著多少不甘,多少沉淪,多少掙紮,多少怨恨……

寒雪緊緊咬著唇,幾乎要咬出血,她卻感覺不到疼痛,斐帝言的愛恨深沉地傳遞而來,那是一種因愛而絕望到極致的怨恨,是那麼陌生,卻又如此熟悉。

她哭了,眼淚默默地流下,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這淚滴砸到手背上,如此的沉,幾乎穿透了她的靈魂,她無法言語,隻能淚眼斑駁地看著斐帝言。

楚亦瀟感覺到她無言的悲哀,他更加扣緊她的軟腰,抬手憐惜地抹掉她的淚痕:“我不喜歡看到你哭,尤其還是為了別的男人,我會生氣,但是更對心疼,好了好了,別哭了,你再哭我馬上下令攻過去……”

“不……”寒雪才要出聲,卻已經來不及……

斐帝言將他們之間的親昵看在眼裏,妒忌得要發狂,他雙目赤紅,紅得妖冶,他隻想把他們拉開,隻想殺掉那個楚亦瀟,失去理智,他舉劍向天:“上!把楚軍都給我殺個片甲不留!”

雪軍得令:“殺……”

戰爭一發不可收拾,沒有人再能夠控製這場失去了理智的爭鬥。寒雪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士兵在她的眼前倒下,看著血流很快漫浸了皚皚白雪,看著瀕臨死亡的人在雪地上痛苦地掙紮幾下,便僵直了身體……

“不……不……別再殺了,別殺了,他們都死了,都死了,天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的,啊……”

終於,她受不了地捂著耳朵,發了瘋地尖叫出聲,眼中隻看得見一片血紅,淹沒了她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