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其實我別無選擇(2 / 3)

永遠為錢發愁

耐安與婁燁長期合作,她與婁燁同歲,依然眉目娟秀,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在中戲讀導演係時,她天天與婁燁、王小帥、張元等人混在一起,互相客串演員給對方拍畢業作業,也一起攢劇本往上報,或者拍廣告掙錢。

“混著混著,我就混成了製片人—我真的算得上是中國最早的製片人。”

1989年,婁燁從電影學院畢業。那年的畢業生沒人要,而中國的電影業仍處於國家出資統籌拍片的階段。

幾個朋友決定自己攢事兒。耐安為婁燁的《周末情人》拉來了人生中第一個投資人—一個海南的房地產老板。投資80萬到了一半,開機了。

戲拍到一半, 海南房地產泡沫,國家宏觀調控,億萬富翁的投資人一夜之間赤貧。“到後來他悲慘到坐著火車到北京,說耐安,你能借我200塊錢買張火車票回老家嗎?”

福影廠見是天災人禍,仗義地出了30萬,另外10萬塊是耐安從各處和家裏東挪西湊拿出來的—“那時候經常需要家裏人提著錢過來救急”。《周末情人》拍出來之後兩年沒有通過。兩年後,《周末情人》被允許在周末的午夜場小規模公映,成了名副其實的周末情人。

之後10年,中國電影業開始慢慢有了製片人的概念,“之前的中國電影產業不需要這麼一個角色,反正都是國家統籌操作”,最初的屏幕上,耐安名字前麵的抬頭寫的是“製片主任”。

到了2000年的《蘇州河》,噩夢再度重演。電影拍到一半,沒錢了,又是耐安拍著電視劇,“拿到酬金寄到上海給劇組發工資”。而正因如此,《蘇州河》的版權屬於個人,是真正意義上的獨立製片。

《蘇州河》的整體投資是200萬。這200萬中,製片人、導演、編劇沒有報酬,當時還不紅的周迅和賈宏聲拿了幾千塊的片酬,全部素材拍攝靠湊起來的幾十萬勉強完成。耐安和婁燁帶著粗剪的一個20分鍾小樣去了鹿特丹電影節。“國際電影平台有很多為資助藝術片導演或新導演設立的基金,我們其實就是去找後期的錢。”小樣在鹿特丹引起了轟動。影片順利地拿到了200萬投資,在澳大利亞洗印膠片,又在德國找到聯合製片夥伴完成了後期。

“每一部影片都有它自己的命運,”耐安說,“ 正因為我們自己接手了《蘇州河》,它才得以成為一部正經的、16毫米膠片的電影。這也是我們第一次的國際聯合製片。”

《蘇州河》的國際版權賣到了2001年度全球藝術片的第一。然而回國後,耐安被說違規,她寫檢查,繳了2萬塊罰款。同年,因為《蘇州河》的銷售成績,《紫蝴蝶》也拿到了2000萬投資。

與全世界所有的導演一樣,婁燁永遠在為錢發愁。“票房當然是一個問題—至少得回本吧,這是最基本的。老回本,就會有點怠惰,因為回本實際上是所謂導演工作獨立性的底線,所有的獨立性和中間決定應該是在這個基礎上做出的。如果說你覺得你已經在這個線上麵了,你就可以做一些有點過分的事兒,我相信每個導演都會有這個勁兒。”

2004年,婁燁拍了“有點過分的”《頤和園》,對於所有主創人員來講,這是一件“其實很正常、很自然的”事兒。耐安說:“我們從第一部開始,就不斷經曆著禁、放,禁、放,所以說《頤和園》不用去想,一定會如此。”

之後的5年內,婁燁拍攝了《春風沉醉的夜晚》和《花》,後者是他海外拍片的實驗樣本,也是他至今為止投資最高的一部作品,總投資4000萬。在解禁前,婁燁影片海外投資/國際版權發售的運作形式已經非常成熟。

很多人認為,婁燁是“為電影節拍片的導演”。耐安說:“你們錯了—但是你們也沒錯。因為那其實是一個市場。獎當然是一個助燃劑,但最重要的,戛納、威尼斯包括柏林、多倫多,這些電影節為什麼讓影人們趨之若鶩,真正的原因不是因為獎,而是因為它的銷售市場,它的平台。隻有那裏雲集了最多的、眼光最好的買家。從我製片人的角度來說,獎好不好?多多益善,很好,很有麵,很光彩。但是,最重要的不是那個獎,是我要把我的片子賣出去—我賣出去了就意味著我們可以繼續拍電影了。”

2011年,婁燁正式解禁。在這一年,中國影業的急速膨脹給耐安和婁燁帶來了相當的刺激和影響。“這不是由利益帶來的刺激,而是,這是我們的母語市場,即便是在被禁的時候,我們依然拍的是中國電影,我們其實不是主要給外國人看。我也希望更多的中國觀眾可以看得到。這是一個藝術家的表達問題。”

耐安認為,婁燁解禁後的第一部作品《浮城謎事》其實就是一個“熱身電影”。“我們通過這樣的一個項目和計劃,去接觸之前已經長時間疏離的這些各部門,從行政到市場到產業的,開始敲門,聊聊,了解情況。我感到的那種難度和壓力一點不亞於我之前花了10年去學習國際市場的。所以我現在依然認為我小學還沒畢業。”

《浮城謎事》取材於網絡熱帖,由梅峰執筆編劇,幾位主演秦昊、郝蕾也是老搭檔。與後來的《推拿》一樣,《浮城謎事》采取了民間聯合製片與少量海外投資的形式。最終,《浮城謎事》的口碑不錯,但國內票房並不理想。而且在中國發行的版本上沒有婁燁的名字。“它確實通過了,但是最後又被重新審查,影片被要求再多剪點—那婁燁,這哪兒受得了?然後他說不行。”

耐安應該是與婁燁爭吵最多的人—“經常拍桌打凳,不可開交”。“因為導演全是瘋子,信馬由韁那就失控了。我是藝術創作、導演和投資之間的一個紐帶。我認為我已經是非常溺愛這個導演了,我溺愛所有有才華的藝術家,但是我同樣也得對我的投資人負責。”在成本、周期和預算上,耐安對婁燁控製得很緊,但對於他的表達和題材,“盡可能保護”。“正因為這個,我們才能合作超過20年”。

從頭再來一遍

2014年2月16日柏林電影節頒獎禮那晚,曾劍本想等等看,結果困得直接睡了。早晨4點曾劍醒來,看看手機,一堆微信,一堆短信,一堆電話。“我是不是得獎了?”

又一次,婁燁作品在國際電影節上拿到了技術獎。這一次是“傑出藝術貢獻銀熊獎”。英力在台上念曾劍的感謝詞:“這部電影的影像靈感完全來自於這個特殊的故事。謝謝所有的演員,是你們把我帶進了這個故事,讓攝影機看到了黑。”

說到《推拿》的起源,還要追溯到2006年的夏末秋初,作家畢飛宇受邀去了美國,參加由旅美作家聶華苓與先生安格爾一手創辦的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在那裏他認識了來散心的婁燁。婁燁一邊調侃畢飛宇,一邊與他沒日沒夜地聊天—“或是爭吵”,英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