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漆黑朦朧寧靜，繁星閃亮璀璨晶瑩，山林綽約搖擺呼嘯，夜鳥驚悸盤旋悲鳴，夜幕下的林台山高聳陰森威嚴蒼茫，酒足飯飽滿載年貨十二人精力充沛勁頭十足，習慣走漆黑崎嶇夜路山裏人如履平地健步如飛，滿載重物十二人相伴晚歸百餘人眼光如炬有說有笑形色匆匆，急著回家讓家人分享年貨趕集人，十五裏山路小跑般不到兩小時不知不覺進入獐子口，八點多大都回到家，不到八點十人隨金水魏莉來到金水家，魏莉急進北屋塞給望眼欲穿饑腸轆轆明仁明牡每人兩個燒餅一把糖豆，和金水帶眾人進南石窯點亮油燈用菜刀剪刀分肉布，依事先約定肉布很快分完，抱定好人做到底金水額外讓給三家一些特產店買的稀罕物，三家人說了不少感謝話後道別回家。
張為命左手提三斤後臀肉八斤腿骨肉，右手握金水送的一瓶老白幹，趙菊葉懷抱五丈勞動布四丈九尺白洋布七個燒餅，魏莉給的一小包糖豆，麥枝藍挎粉條豆腐腐竹對聯鞭炮食鹽煙葉，米多懷抱一小包金水送的一個豬耳朵兩個豬尾巴各一小塊羊肉牛肉，米多一路小跑前行，麥枝菊葉為命相隨緊跟，四人急慌慌走回西北三百多米外牽掛一天的家，路過五六戶人家，家家油燈閃爍，歡聲笑語，肉香彌漫，處處再現久違難見節日氣氛，一袋煙功夫四人走近籬笆門，已站門口很久凍的牙關打顫渾身冰涼孩子們，聽見腳步聲歡叫蜂擁迎來，菊葉疾步上前掏出燒餅一個個遞給米包麥芳麥麗麥娜麥風麥花，從麥風懷裏抱過麥萍，從小包裏捏兩個糖豆塞進麥萍小嘴，麥萍一口吞下肚，興奮的舞手傻樂，掏出一個燒餅塞麥萍嘴裏，麥萍兩小手緊抓燒餅使勁往嘴裏塞，不嚼咬下一大塊直接伸勃咽肚，急著咬下一口，巴掌大燒餅頃刻吃完，揉揉脖子伸手要第二塊，菊葉挨個看看高舉雙手向她要燒餅孩子們，喉結凝噎，淚眼婆娑，從一根接一根吸煙鍋張為命手裏奪下豬肉，抱緊麥萍幾步走進東屋，用刀剁下半斤多腿骨肉，直接扔進灶台大鍋裏，添滿一鍋水，吩咐麥風燒火，麥枝擀紅薯麵，全家人要美美吃一頓日思夜盼燉肉紅薯麵，孩子們看到能吃上肉，一時忘掉燒餅美味，忍著肚子咕嚕嚕歡叫，齊呼呼圍向鍋台，眼巴巴盯住大鍋，閉聲靜氣，熱盼水開肉熟，好飽餐一頓夢寐許久人間美味。
猛吸煙鍋嗆的不停咳嗽張為命，看著麥風麥花麥萍呼吸急促瞪圓雙眼直勾勾盯著大鍋急等肉熟急火攻心痛苦表情，米包麥芳麥麗麥娜趴在案板生肉上，五官扭曲猛吸猛聞恨不得把生肉一口吞下肚饞鬼樣，張為命熱血沸騰，嗓眼發鹹，沒看幾眼，捂住顫抖癟嘴，大步走出東屋，小跑來到秋疙瘩梨樹下，一屁股坐在石墩上，長出幾口冷氣，右手使勁揉幾下胸口，含住鐵煙嘴狠勁吸兩鍋煙後憋的胸疼愁緒緩緩舒展開，機械性抬頭迷蒙雙眼漫不經心盯住朦朧曼妙險峻黑魆魆尖棗山峰，雜亂思緒漫無頭緒湧上心頭，揮之不去無數次再現心頭畫麵是米包伸手入鍋抓滾沸熟肉場景，趴在生肉上想一口吞下去駭人表情，托核桃王金水福，米包想美美痛痛快快吃一口肉願望終於將實現，過一會燉肉紅薯麵做好後，要進屋仔細看看米包大口吃肉大口喝湯幸福高興表情，那該是我張為命活這麼大看到的最美表情，最激動最幸福場景，這表情這場景天天能有該多好，幸福激動心情僅持續一會，想起宋金水旋即失落緊張起來，雖論輩分張為命喊宋金水叔，實際宋金水隻比張為命大半歲，兩人相伴廝磨長大，張為命了解宋金水為人，宋金水是個從不吃虧冷酷孤傲倔強，爭強好勝反複無常嫉妒心特強的人，這次他肯舍財賒賬幫三家，多半是舒緩孩子不如人可能絕後長期憋悶壓抑心情，錢化不出去憋屈，顯擺發泄突出證明自己存在而已，說他善心大發良心發現標新立異，張為命打死不會相信，等他緩過勁恢複原貌，尤其年後學校建成複課，明牡明仁不能上，上了學學不好，看到米多米包上學學的好，他失望嫉妒心發作，說不定會更變態心更狠，年後不定那一會他會死命相逼要賬，有可能比張全水張為有更絕情更狠毒，以他的性格做派，說不定還真敢到家裏要糧食搜東西，到那時可咋辦呢，分紅會上他逞英雄替自家墊付11.08元，今天不說吃飯給東西光賣肉買布又欠他10.56元，兩項加起來20.64元，差不多是自家一年日常開支一半錢額，按隊裏記賬價算，可買小麥81斤，玉米117斤，紅薯528斤，若明年還像今年收成，麥熟時他來要錢，分的麥還不夠他的，不吃麥玉米還能湊乎，若他缺德使壞心眼紅薯下來時要錢，差不多一家人兩個月口糧就沒了，若核桃熟時要錢，別說買布穿衣了，恐怕吃鹽都成問題，真要遇到這種情況明年日子該咋過呢，張為命越想越怕，脊梁骨發涼，後悔不該一時興奮激動讓金水替自己還賬買肉布，不該圖一時嘴饞吃他的喝他的，若他不能洗心革麵心態平和變成好人，以後永遠成為他數落小看對象，攤上這個反複無常心硬如鐵家夥以後可有罪受了，且不說他真敢抄家夥到家裏收拾糧食東西，就天天遭他白眼受他奚落也真夠受的，張為命越想越後悔，緊盯高高尖棗山峰，吧嗒吧嗒吸幾口旱煙後想起老娘老人家，天不怕地不怕雄心油然再生，嘿嘿冷笑兩聲，心想道：球哩！有啥可怕的，是他主動顯擺幫助我，我又沒求他，但願他識破紅塵成為好人，我永遠敬他感謝他，為防他使壞我應提前想辦法應付他，以後交代孩子絕不準有意無意欺負明仁明牡睜眼瞎，本來隻想讓米多上學，依目前情勢米多上學也很難，米包好吃懶做，既是上了學也學不出啥名堂，隻要讓他吃飽就對起他了，若明仁明牡上不了學，大不了米多也不上，若明仁明牡能上學，全家勒緊褲腰帶從牙縫裏擠讓米多上就中，家裏有個識字人還是好，這樣他心理平衡就不會嫉恨米多米包了，再說分紅會上那麼多人我都敢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怕他一個人，手頭寬裕我主動還他，手頭緊就欠著，若他真敢氣急敗壞到家裏搬東西我和他拚老命，人心都是肉長的，無論怎樣這次幫了我家大忙，怎麼誠謝都不為過，以後要真的對他另眼相看，尊敬他，親近他，關心他，幫他解開淤積於心傳宗心結，互幫互助過生活，這樣他心結解開生活寬裕不嫉妒我家孩子多，相比不會和我過不去，既是往最壞想以後他真逼我我也不應自責後悔，至少他幫我渡過年關，讓米包孩子們吃上肉，若不是他恐怕幾年內米包孩子們也別想痛痛快快吃上一塊囫圇肉，今年米包孩子們終於有肉吃了，想想其他家孩子們，王家窩既是常年餘糧戶，家裏孩子也同樣是過年時才能過一下肉癮，大多缺糧戶孩子既是過年也隻能嚐些肉渣，有的家根本不買肉，孩子連肉渣也吃不到，王家窩這些年有多少人沒嚐過肉了，尤其今年大隊收成不好，出了那麼多天災人禍，像我們生產隊一樣，那個生產隊都有四五家吃不上飯穿不起衣服缺糧戶，別說趕集吃肉買年貨，恐怕大年初一能吃上一頓麥麵白菜水餃都成問題，今天趕集擠扛賣肉時，張為命特意留意了王家窩買肉人，除張家門家家有人買肉外，其它六個生產隊23戶老缺糧隻有12家買了不足肉票肉，倒是進喜各有占義曉亮為有幾個大隊幹部生產隊長大餘糧戶，買了明顯多出自家肉票肉，張為命明白這肯定是那些缺糧戶四類分子們陪笑說好話給的肉票，四類分子們不敢多吃肉買不起肉，那是他們前輩後世作孽造成的，不值得同情不足為怪，可憐那些因孩子多成為缺糧戶用肉票抵賬人家，那些本來營養不良最應吃肉缺糧戶孩子們，一年見不到油腥，年底終於有票買肉了，自家卻吃不起，要賠笑臉說好話送給有吃有喝人家抵賬，與前些年相比，這世道真有點黑白顛倒讓人摸不著頭腦看不明白了，自己本是最不該擠扛買肉人，意外奇遇有幸擠進不該擠地方，因此買肉時招來其它生產隊許多不知情社員好奇異樣目光，張為命有些忐忑同時也有些許自豪，擠扛勁頭大了不少，腰板挺直許多，長時間擠扛等待間隙，略顯得意張為命更注意查看大隊那些同病相憐苦命人，通過多次查看證實了自己判斷和想法，和去年一樣，23戶中12戶勉強買了二三斤肥肉聊表慰藉，另外11戶仍沒來買肉，不是不想買，是確實買不起，自家要不是遇到心血來潮宋金水，注定今年也是買不了肉的，買布人家約有十五六戶，比去年少了三四戶，大都沒買足布票數，去年全大隊有兩戶沒來趕集辦年貨，是地主範大褲家破鞋劉菜花家，今年增到四家，增加兩家是趙福多家王滿囤家，起五更趕集張為命一路上集市上特別留意希望發現福多家人最好是福多來趕集，瞅了一天也沒發現福多家一個人，張為命為此很是心焦失落，想起趙福多，梨樹下思索感傷許久，心情逐漸平複張為命又激動煩躁起來，和趙福多難以忘懷交往事無序雜亂湧上心頭，終生銘記想起最多的是年輕時兩人一塊下窯，福多經常幫他給他好吃往事，那時張為命身單力薄經驗少，遇到困難熱心腸同病相憐趙福多總是主動出頭幫張為命解決，每次趙福多大哥趙福天寄給趙福多好吃的，趙福多總要分給張為命一半，沒多久二人成為無話不談好朋友，這些年二人家境遭遇相似，因孩子多生活都越過越不易，二人更是惺惺相惜走的更近，不是兄弟勝是兄弟，有啥問題困難二人總是商量著相互幫忙解決，今年趙福多家禍事不斷，前幾次張為命總是第一時間趕去安慰規勸趙福多，最後一次他猶豫許久最終也沒去看趙福多，他實在沒有勇氣麵對趙福多，自身難保，在趙福多最困難最需要幫助時候，張為命實在想不出辦法拿不出東西幫趙福多，在隻能用鈔票食物解決困難情況下，再華麗貼心安慰規勸都顯得蒼白無力，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反複重複那些無用安慰話隻能徒增二人煩惱，張為命為此愧疚傷心流淚好幾天，隻能不時祈禱上蒼保佑趙福多不再有禍事發生，聞著越來越濃肉香，張為命越加揪心趙福多家無錢無糧無年貨，那麼多孩子這個年該咋過，張為命直直盯著尖棗峰陷入焦躁深思，東屋傳來孩子們一陣高似一陣驚呼大叫聲，張為命猛然站起，扭身走向東屋，他要第一時間看著米包吃第一塊肉，憧憬米包吃肉愉快情景，他不由想起槐平槐山，此時槐平槐山也有肉吃該多好，患難見真心，現在有能力幫福多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才不枉我和福多朋友一場，不看米包吃肉了，給槐平槐山送肉去，他激動的大步走到籬笆門時手扶籬笆猛然停下，就那麼點肉，肥肉煉油炸油饃角，去掉骨頭，剩下四五斤瘦肉油渣敞開吃不夠明天晚上後天除夕包頓水餃中午熬鍋大燴菜，還要留一些招待客人，孩子們幾年沒吃過這麼多肉了，急等著吃水餃大燴菜，這些肉來的多不容易，受多少委屈，本就不多來之不易肉，再分出部分送人對得起跟我受苦受累遭罪孩子們嗎!菊葉會同意嗎！張為命扭頭盯向尖棗峰，一片烏雲遮向峰頂，不遠處傳來一聲狼嚎幾聲貓頭鷹怪嘯，冷風吹來，張為命打個激靈，不停吸煙陷入痛苦猶豫思索，又一陣冷風襲來，從東屋飄來更濃饞人肉香，傳來孩子們陣陣咂舌大叫驚呼要肉聲，張為命眼前仿佛驚現米包伸手入鍋抓肉慘景，想想可憐槐山槐平，終於下定決心，用力在籬笆上磕掉煙灰，大聲喊出菊葉，不容置疑說出自己想法，菊葉小聲爭辯幾句，猶豫片刻，返身進屋，割下二斤多腿骨肉半個豬耳朵一小疙瘩牛肉羊肉，仔細小心用報紙和一個豬尾巴十幾個糖豆包在一起，出屋交給張為命，張為命解開破勞動布棉襖扣子，把肉包貼身揣進懷裏，進屋手握那瓶老白幹，在孩子們驚詫驚恐迷惑目光注視下，扭身出屋，大步走向趙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