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葉抹抹眼角,低泣道:
“你個死孩子,就會欺負你弟弟,哪次不是你吃剩不好吃的才讓他吃,今天你弟弟差點沒命了你知道不知道,去,把你弟弟喊回來!”
“嬸!咋回事?快說說。”
“我和麥枝快黑才在狼帳北嶺一個山洞裏找到他,看見他時他上吐下泄,滿地打滾,滿嘴燎泡,我和麥枝又揉肚又拍胸,忙乎半天也不中,捏住鼻子給他吃下一塊牛屎,用手捧來幾捧水給他灌下去,後來吐的一塌糊塗,肉吐差不多了肚子才不疼,估計肉吃的少,又年輕,要不也和狗趴哥一樣沒命了。”
曉亮接道:
“一斤多肉,沒狗趴叔吃的多,哪後來呢,咋這麼長時間才回來?”
“本來早該回來了,他醒過勁,估計怕回來挨打,趁我和麥枝不防備,跑出洞順嶺一直往北跑,跑出三裏多地,我們才攆上他,死拽活拖把他弄回來,黑咕隆咚,路又賴,我不知摔了多少跤,要不是怕他被狼叼走,我就不管他了,孩子多有啥好,嬸的命苦哇!”
“回來了就中,這年頭誰見肉誰都饞,畢竟是孩子,沒事就好,出了狗趴叔這事,大隊也不會追究米包的事了,別再打他了。”
“沒事誰還會打他,米包也算過過肉癮,沒死就好。”
為命看著被米多拽回來,靠牆站著米包背影,喊道:
“米包!去把缸板上半碗麵吃了。”
米包沒吭聲,沒有動。
“你聽見沒有,說你呢。”
米包仍沒動。
“娘的!吃頓肉長脾氣了。”
為命彎腰脫下右腳布鞋,舉起鞋朝米包走過去。
曉亮起來攔住為命說道:
“叔!說不打了咋又打呢,米包可能胃不舒服,不吃算了。”
為命和曉亮坐下,曉亮接過麥枝遞過來另一碗紅薯麵,用筷子挑了幾下,吃了兩口,抬頭看著米包瘦弱背影說道:
“叔!嬸!下午幹部們在裏麵開會,我在外麵忙活,聽見說小學很快複課,學費和書本費盡量減免,起碼也要減一半,現在還是識字好,你看坐辦公室的不是老革命就是識字的,不坐辦公室也能當個教師或醫生什麼的,我這幾個大的弟弟妹妹都過了上學年齡,開學後都讓他們上學去,將來也好混飯吃,不管咋樣識字總比文盲好。”
為命哀歎一聲接道:
“難哪!我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人,知道不識字的苦,我咋不想讓他們都上學呢,可你看,現在憑工分吃飯,分糧食時先扣掉上年分紅欠的糧食,我們家人口多,勞力少,就我是個全勞力,幹一天十分,你嬸八分,麥枝六分,麥風五分,十分幹一天合兩毛錢,幹一年十一口人還沒人家六口人分的糧食多,年年都是缺糧戶,每次分糧都遭會計白眼和數落,要不是咱山上有槐花菜,毛妮菜,芨芨菜,雀雀牙這些野菜撐著,我都不知該咋熬下去,麥枝、麥風得掙工分上不成學,家裏有頭豬,一年賣錢漚糞掙工分,喂豬得薅草,漚糞得割草,麥花也上不成,女孩早晚是人家的,本來白搭,何況他們一上學,家裏就過不下去,能上的就剩米多和米包,可學費和書本費要不全免也交不起呀,就說減一半,一年一個學生學費三塊錢,書本費一塊錢,兩人就得八塊錢,掙的工分吃都不夠,家裏就點核桃賣十幾塊錢,刨點藥賣幾塊錢,允許養的四隻雞下的雞蛋賣幾塊錢,連衣服鹽都不夠買,又沒功夫去采藥,叫我上那去弄哪八塊錢,一個不上說不過去,要是全免,他倆都上,要是減半隻能米多上,學費隻能從牙縫裏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