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歐陽超打著飽嗝走出了這幢陳舊的筒子樓。兩天後,歐陽超又去緩緩家蹭飯,自己還帶了酒來。緩緩開了門,笑著說:喲,你蹭飯還蹭上癮了。歐陽超厚顏道:反正你做兩個人的飯菜是做,三個人的飯菜也是做,多加瓢水就行了。緩緩說:你老是往我家蹭飯,朵朵爸爸又不在家,我可怕別人說閑話呢。歐陽超說:我可是你哥呢,哥哥來妹妹家吃兩頓飯都不行嗎?歐陽超第三次來蹭飯,給朵朵帶了隻玩具熊,朵朵抱了那隻玩具熊歡呼著倒在沙發上。直到睡覺的時候,朵朵還不願放下那隻玩具熊,要抱進被子裏。緩緩一邊給朵朵脫衣服,一邊對朵朵說:朵朵,你可不要給奶奶說超叔叔來咱家吃飯的事。朵朵問:為什麼?緩緩說:你說了,奶奶就不讓超叔叔來咱家吃飯了,因為奶奶很小氣的,那你不就沒有零食和玩具了嗎?緩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天晚上,緩緩下班了去婆婆那裏接朵朵,婆婆給朵朵戴著帽子圍著圍巾,圍得嚴嚴實實,婆婆說:以後就來我這兒一起吃飯吧,一家人還兩處開火。緩緩有些好奇,婆婆以前從沒說過這樣的話,給小兒媳婦一顆蘋果,定會給大兒媳婦兩顆糖,總是怕媳婦們抱怨她一碗水端不平,老太太表麵工作是會做的,即使心裏有什麼想法,也不會給旁人話說。緩緩估不透婆婆是什麼意思,是考慮到就這麼兩三個人在一處吃飯節省一點?還是怎麼了?難道她不怕大嫂子來問她怎麼管小兒媳婦飯也該管大兒媳婦飯了?緩緩考慮著她也來這裏蹭飯要不要再交她那份生活費,婆婆發話了:你一個婦道人家在家也別帶那些三朋四友常去家裏吃飯。哦,緩緩明白了,定是朵朵跟婆婆說了什麼。緩緩心裏有些光火,老太太的意思是說她不守婦道了?她又做錯什麼了?歐陽超隻是去蹭兩頓飯而矣,兩個人隻是說得來的朋友而矣,就像是哥們,姐們一樣。和老太太越說越是說不清的,身正不怕影斜,緩緩心裏泄了口氣,也懶得理老太太了。老太太把朵朵包裹好了,緩緩對朵朵說:走吧。也不跟老太太說話,自個走在前麵,朵朵跟在後麵,然後朵朵不聲不響爬上自行車後座,從母親的沉默中,朵朵也意識到母親心情不大好。
寒冬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頂著風蹬自行車也越發吃力,這令她想起以前幫父親推板車的事,那時候蓋池塘邊的小屋子,為了省錢,父親自個兒用板車拉磚,拉土方,父親的腰彎得像一張弓,她也跟著在後麵推車,上坡的時候,父親喊“一,二,三”,兩個人就卯足了勁,父親拉,她在後麵推,身子都恨不得貼地麵了,氣都喘不過來......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自行車實在蹬不動了,緩緩下車來,一看,後車胎癟了,不知是車胎漏陰氣,還是被什麼紮破了,這個時候,修理鋪早就關門了。她看著依然悠閑地坐在後座上隻露出兩隻眼睛和鼻孔的朵朵,無奈地說:朵朵,下來吧,我們隻得走回去了。朵朵道:為什麼?緩緩說:大小姐,車胎穿了,你下車看看,車胎都癟了。朵朵隻得爬下車來,說:媽媽,我們要步行回去嗎?那得走到什麼時候呀?緩緩說:很快的,走走還暖和些。緩緩心想,平時是不是太嬌慣孩子了?這在她小時候走這點路算什麼呀。她也可以讓朵朵坐在車上不下來,她推她回去,但估摸著朵朵這幾十斤的重量再加上這厚厚一身衣服,本來隻需補補的車胎碾回去,恐怕就得換隻新胎了。
緩緩推著自行車,朵朵一手抓住自行車後車架跟著走。路上偶爾有幾個行人。緩緩邊和朵朵聊著天,問她學校今天有什麼新鮮事。朵朵說了她的同桌馬來和班上另一個調皮學生打架了,兩人都被老師批評了。緩緩又說:朵朵,你跟奶奶說了超叔叔來我們家吃飯的事了吧。朵朵不做聲。緩緩道:你不是說不說給奶奶聽的嗎?朵朵說:妙妙抱了一隻玩具狗來玩,我讓她給我玩會兒,她不給,我就說我也有隻玩具熊,比她的還大,我也讓超叔叔給我買隻玩具狗去。奶奶就問我哪個超叔叔,我就說了超叔叔去咱家吃飯給我買了隻玩具熊。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長了又縮短,縮短了又拉長。朵朵看著媽媽凝重的表情,說:媽媽,你不是說小朋友不要撒謊嗎?緩緩忙笑笑,轉換話題說:我們快點走吧,你這會是不是覺得暖和些。看著清冷的夜空,緩緩想,孩子太小,怎會明白這世俗的社會與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