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映秀姐拿出兩張電影票,說:“你們去看場電影吧。”
從映秀姐家出來,我說:“我們就出去走走吧,過幾個小時後,我還要上夜班。”
廠門口幾家店鋪還燈火通明,再過去就是郊區,農田。我直接了當地說:“我家裏就我和媽媽兩人相依為命呢。”
“以後可以把你媽媽接來一起住呀。”
“我家家境不好,我爸病時借下的債還沒還清哩。”
“那有什麼,我可以幫你還。”
我心想,那就是他吧。
自此,鄭春風便時常約我逛逛街,看看電影,到荒郊野外散散步。戀人們戀愛期間都是小心翼翼隱藏自己的缺點,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麵。我也不覺得和鄭春風談談戀愛有什麼不好,下班後,有人噓寒問暖,關心體貼總是好的。而鄭春風卻希望快點結婚,談戀愛的目的是為著結婚。鄭春風沒有什麼大誌向,是那種可以過日子的人。而一個女子呢,沒有結婚,後麵說不定有無限風光,結了婚,就此定局。
休息時我一進家門,就看見母親坐在屋裏歎氣抹眼淚,屋裏米麵撒了一地。
“嫂嫂又來羅噪了?”
母親點頭。
“她跑來沒頭沒腦地說要出去打工掙錢,要我帶娃娃。小寶才三歲,我一個人又種那些地,現在的娃娃又嬌貴,我怎能帶得了?我跟她說,小寶太小,等孩子大點了,上了學再去打工掙錢,以後有的是日子。她就不依了,在這裏哭鬧,夾七夾八地罵了好些話,說老人沒什麼家當給她,別人家公爹公婆把孫子看得寶貝兒似的,她卻既要帶娃娃,還要尋思去掙錢,沒沾到老人一點光。”
我拿了掃把掃地上的米麵。原來老人是用來沾光的。
母親抹了淚去灶屋。母親真的蒼老了。想父親在的時節,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有父親撐著。一個女人落了難,大抵是這樣孤苦吧。
我把地上撒的米麵放在一邊準備喂雞,我又到廚房裏幫母親燒灶,我知道母親吃過了要下地,一去就是大半天。我往灶裏填著柴,安慰母親說:“媽,您往寬處想,還有我呢,我掙了錢給您花。”
“你隻要快說個好人家,媽這一輩子的心就操完了。人家的閨女出嫁都有多少多少錢的陪嫁,媽什麼都不能給你,卻拿了你掙的血汗錢去還你爹治病留下的債,還拿你的錢去貼你哥。”母親拿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擦眼睛。
我好想抱著母親哭一場,可是我卻從來不習慣這樣表露感情。
“媽,等我嫁個好人家了,你就跟著我去住,什麼事都不用幹。”
“胡說,我又不是沒有兒子,怎能跟你去住。”母親破泣為笑。
我想,要不要給媽媽說鄭春風的事呢?
“霞,火小些。是不是太累了?你去睡會吧,飯好了,我喊你起來吃。”母親說。
我知道自己走神了。我也確實感到累了,倦了。
第二天上午,我在門前的塘邊洗衣物,就看見嫂嫂一手牽了小寶,一手提著一個大帆布包快步朝小屋走來,到了門口,放下小寶,一邊喘口氣,一邊不甘心似的四處張望,看到我,銳聲道:“她人呢?”
我知道她在問母親,這樣的女人,把自已奉若女皇,把比他軟弱的人踩成腳底下的泥。我白了她一眼,沒理她。
母親這時從屋裏出來,嫂嫂尖聲銳氣地道:“您也別隻養了閨女沒養兒子似的,您隻想著給明霞多攢些錢辦嫁妝,可也不想想兒子的日子好不好過,哪家不是老人給帶孫子,年輕人到外麵打工掙錢的。這些是小寶一年到頭的衣裳。我下午的火車票,小寶就在這了,您看著辦。”嫂嫂把帆布包往旁邊的地上一扔,就走了。氣呼呼地走了一段路,不解恨,又回來到塘邊,衝我道,“給你介紹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哪個女子在娘家門上賴一輩子的,我還不明白你的心思,想娘家多些陪嫁。”
我把搓洗的衣服狠狠地往盆裏一扔,水濺了我一身。“滾。”
我的眼淚撲漱漱掉落在麵前的洗衣盆裏,我沒想到嫂嫂這樣容不下我。如果沒有我,母親和哥嫂又會把家合在一起,母親就會像奴伇一樣給嫂嫂帶孩子,做家務,把從地裏苦扒苦做的幾個血汗錢給哥哥,直到她流盡最後一滴血為止。
而我一天不出嫁,這個家就是分開的,母親就得為小女兒謀算。
“霞,別理那女人,她不是東西。”母親過來安慰我,又和我把洗好的衣物到塘裏清幹淨。
我說:“我看嫂嫂除了蠻不講理和隻想著伸手找老人要外,也沒什麼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