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記住了。”
我朝廳裏看過去,剛才為我打抱不平的幾位還在。我對危藍道:“我要一杯毛尖,五瓶紅牛。”
危藍不解,道:“幹什麼?”
“你別管了,我來買單。”我看到那位超哥喝的是毛尖,他的那幫哥們我就不清楚喜好了。
“別犯神經了,你不知道這裏東西貴得驚人麼?”
“你別管。”
我端了茶和飲料送到那幾位客人的座位上。超哥正看著電影,我把那杯殘茶換下,輕聲道:“剛才謝謝你!”
超哥看我一眼,隨即道:“不用,換了誰也看不慣那**樣。”超哥看到我放在他和他兄弟茶幾上的飲品,說:“唉,我們並沒點這些飲料呀。”
我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怎好讓你花錢?你們這裏的服務員我還不清楚,就那點工資,你別誤會啊,我不是說看不起你,你們掙這份錢也不容易,一點小事就別放在心上。”超哥遞過手牌。我微笑著沒接手牌,我知道這點東西真的是微不足道,我道:“隻是我的一點心意而矣。”客人沒再推辭。
我退了下去,就聽他那幫兄弟道:“超哥,嘖,嘖,嘖,英雄救美。”
“去,這叫好人有好報。”
“嘿,仔細看,那女的長得還真不賴。”
超哥道:“我警告你們,別瞎說哪,說點人話行不行?”
我知道了超哥是混賭場的,每次來洗浴城都是在深夜十二點以後,或許那次碰上我被潑水的那個時間段是一個意外,是上帝故意安排了他在那個時間段恰好在現場。超哥來的時候總帶著一幫兄弟,有幾個小年輕跟班風風火火的,超哥也出聲警示小兄弟不要吵了別人。在樓下洗澡換了幹淨的浴衣後,來到休息廳找個有小電視的位子躺下來,把聲音調到靜音,戴了耳機躺下看電視。
我知道了超哥喜歡清靜,他喜歡小休息廳靠後的一個位置,喜歡喝茶葉,不喜歡冷飲,喜歡抽白沙煙。他每次來都不多話,要麼靜靜地看會電視,要麼抽支煙,睡覺。我喜歡上了上深夜班,每次上深夜班時,我盡量把客人往別的地方帶,把小休息廳靠後的那個位置給他留出來。給他送去的熱茶與果盤也是最新鮮的,給他送的被單也是最幹淨的。每次給他送東西時,雖然隻是他短短的一句“謝謝”,卻讓我有種踏實的感覺;昏暗的燈光下,他那靜默的目光裏有一種安全,有一種溫暖。或許,生活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灰暗與絕望。
敏感的危藍感覺到了我對超哥的“特別照顧”,時不時損我兩句。我並不覺得我與超哥之間的默契有什麼不對,那隻是一種友誼,一種支持。就如一個掉入一口枯井裏的人對頭頂的那束光的一點支持與依賴。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差錯的話,那也是生活出了差錯。
有客人進來了
“您好!歡迎光臨.”
我忙著給客人端茶送水,送客人點的飲品零食,整理客人短暫休息後弄亂的沙發靠椅。看看時間,又快到下班時間了。
危藍整理著流水帳單。
該收回的杯子盤子收回來。準備交接班。
“明霞,明天輪到你休息,想去哪?”
我倒忘了,明天輪到我休息。本來我明天是要上中班的,但我幫另一個同事代過一個班,那個同事明天還班我,所以我可以休息一天。我愣了愣,說“哪也不去,就在家陪孩子吧.”
“你也不去走走娘家?”
“沒爹沒娘的,娘家有什麼好走的?”
“那你不就每年過年時節走走娘家?”
“是啊,每年過年提些煙酒給哥嫂拜完年就回來。平時沒事走娘家幹啥呢?看嫂子臉嘴?”
“唉,說起來你也挺可憐的.沒爹沒娘的,有個哥哥,也就那樣。”
“這樣也好,爹娘不在了,也不用擔心他們日子過得好不好了。”
下班從員工通道出來,一陣清新空氣迎麵撲來,感覺眼前一亮,裏麵不管白天黑夜,都是昏昏乎乎的一個場景,而外麵,四季變幻,那才叫生活。
紅霞和田霄在通道的天台邊說話。我想起危藍說的紅霞和田霄的那些話,算了,還是繞開兩人走。
“明霞,等等我。”
我倒不好意思了,停在樓梯半中央等她。看到田霄進去了,田霄上班,紅霞下班,雖然田霄和紅霞不同一個班次,兩人還是有很多機會在一起。
“看到我也不叫我。”
“你不是和田霄有話說嘛。”
紅霞從天台上下來,道:“你明天休息?”
“是啊。”
“一家三口到哪裏去玩一天唄。”
“這大熱天的,到哪去玩?”
“到美人穀去漂流,路程又不遠,一天時間正好。”
我不吭聲了。我去倒是想去,出去玩要錢,我沒有這項預算。
“女人要對自己好點。”
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
紅霞說:“明霞,時間還早,找個地方說會話。”
我也不反對。但看看這個陽光普照的世界,雖然是下午四點鍾,卻還是覺得熱。周圍也沒有什麼冷飲店,咖啡店之類的,不過,對麵有家麻將館,裏麵辟哩叭啦打麻將的聲音,太吵。外麵因著熱,倒是顯得安靜。我看到洗浴城後麵有兩棵大楊樹,楊樹下兩塊石頭,這會,有好大一片蔭。我指著那片蔭,說:“紅霞姐,我們到那邊呆會。”
紅霞跑到麻將館裏買了兩支雪糕,遞給我一支。我們在石塊上坐了,吃雪糕,風吹著楊樹,倒也愜意。“明霞,公司裏的人是不是在背地裏嚼我舌根啦?”紅霞說。
找個清靜的地方呆會,聊聊天就聊聊天,我沒想到她會問我這茬,一愣,笑道:“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你認為別人會在背後說你什麼呢?”
“我就知道這裏人的一張張嘴,厲害著呢。”
“你很在乎別人在背後議論你嗎?”
“說實在的,別人愛怎麼說我管不著,但我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我也不瞞你,我是和田霄好了怎麼著?”
我笑道:“也沒人攔著你,不讓你和田霄好啊。”
“我看不慣那些人背後嘰哩咕嚕地說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紅霞歎了口氣,道:“我知道很多人對我和田霄混在一起不理解,就連我媽都不看好。畢竟我大田霄五歲,女人老得快,不準我看起來很蒼老了,他卻看起來很年輕。”
“田霄介意嗎?”
她答非所問:“我們很合得來,我也願意多付出。”
雪糕吃完了,我含著雪糕棍子不說話。
“田霄離婚了,有個上初中的兒子。而我和孫南他爸爸離婚是遲早的事,我們都分居這些年了,明年孫南一參加高考了我們就離。我也不想說孫南他爸怎樣不好,實在是我們性格太不合了,在一起就吵架,他不會為了我和兒子改變,我也不會為了適應他而改變我自己。我不想等到我老了的時候,還和一個老頭子整天吵吵鬧鬧地在一起過日子。婚姻中沒有絕對的對與錯,隻是自己適不適合。我和孫南他爸就是不適合的婚姻。”
我知道紅霞或許比我更能理解婚姻,但我依然不看好她和田霄,或許田霄隻適合做做紅霞的情人。而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或許會越來越看淡虛無飄渺的愛情。生活告訴我,過日子需要柴米油鹽,需要實實在在的鈔票,貧賤夫妻百事衰,再美好的愛情在捉襟見肘的日子裏也會被磨得沒了光彩。
我實話實說:“你覺得田霄適合你嗎?你應該現實一點。”
“我知道田霄沒錢,在這裏混也不會有什麼前途,但我們在一起日子不會差,他缺的東西我有,我父母會給我一套房子,我們會共同去掙生活費。”
我丟掉雪糕棍子:“你以後會不會看不起他?”
過了一會,紅霞說:“不知道。”
或許每個人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