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唉,走了,可以出來了。”危藍說。

我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在布草上。我不喜歡這位“多金哥”,雖然他身上有很多金子,脖子上戴著狗鏈子般粗的黃金項鏈,兩隻手上戴了五六隻金戒指,一身橫肉金燦燦的,可是我還是不待見他。

危藍在椅子上坐了,端著一杯茶,一臉鬼笑地說:“‘多金哥’有的是金子,票子,每次來都‘小謝小謝’叫的多親熱。你理都不多理人家。”

“我又不要他的金子票子,有必要多答理他麼?再說,經常留戀這種娛樂場所的男人有幾個好東西?”

“唉,唉,別一棍子打死,超哥算不算?超哥是這裏的常客,我看你就對他不一樣。”

“什麼一樣不要樣?我隻是做一個服務員份內該做的事情。”

我不想跟危藍說這些無聊的話題,我想起送過兩杯龍井去過鍾房,杯子還沒收回來,遂站起來,道:“我記起鍾房還有茶具沒收回來,我去收來。”

鍾房吧台上沒人,沒客人或是客人不多的話,陳經理和她手下的那幫桑拿技師不睡到下午兩點鍾是不會起床的。不知紅霞這會幹嘛去了。我便在吧台邊等。電腦旁工工整整地放著當班的報表,還有一本《營養學》,我拿起來翻了翻。

紅霞從客房出來,手裏托著我要收的杯子。她把托盤放吧台上,看我翻那本《營養學》,道:“我準備考營養師資格證。”

我看著書上畫的條條杠杠,作的筆記,道,“這把年紀了還來得及嗎?我感覺人不知不覺都老了。”

紅霞把盤子放吧台上,回到吧台裏麵:“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我不想在我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還和一幫小姑娘去搶飯碗,再說,我也想做我喜歡做的事情。我喜歡美食,也喜歡把一堆食材做成各種美味。”

我不語。紅霞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該做什麼。她把書收進一堆報表紙中,說:“不管怎樣,女人要有自己的活法。女人為了孩子為了家庭,甘心委屈自己,相夫教子,在男人看來,好像是天經地義的,是女人應該做的。男人自以為了不起,做點小事情了就不得了了,殊不知女人或許會比男人做的更好。”

我對她豎起大拇指:“巾幗不讓須眉。”

紅霞似還有話說,這時收拾房間的PA阿姨過來道:“306,307房間打掃出來了。”

我回休息廳時遠遠地就聽見危藍和“多金哥”的聲音。既然危藍說我請假了,我也應該識相點,再說,我也不想理多金哥。我把盤子放在僻靜角落的一張茶已上,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了,我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他們看不到我。再說這會也沒什麼客人,剩下的幾個客人也是對這裏熟門熟路的老客,有什麼事,危藍也會去招呼。

危藍和多金哥還很聊得來,有說有笑的。

唉,洗浴城,俱樂部,這種地方是最沒有道德底線的地方。來這裏的客人有幾個是忠於家庭的?來這裏和一幫小姐胡天海地,出了這裏又變得人模狗樣了,就是一奸詐與欺騙。人性也是最不可琢磨的東西。

“嗬嗬嗬”,危藍的笑聲不協調地在休息廳裏響起。我看到一個客人很不高興地從沙發椅上起來出了休息廳,危藍的笑聲擾了人家的清夢。多金哥說了個什麼笑話,逗得危藍笑得花枝亂顫。一個是有夫之婦,一個是有婦之夫,一個不懷好意地勾引著對方,一個是逢場作戲地迎合。唉,唉,怎麼什麼到了我眼裏我都要往那方麵想呢,或許危藍和多金哥隻是很聊得來的聊天呢?隻是錯了場合,是我多想了呢。

青春已逝的人們拚命地想證實自己還年輕,年輕的又拚命地裝滄桑。這個社會真正是病了。或許是我病了,我懷疑自己是否得了抑鬱症,或者是更年期的早日到來。

如果多金哥沒有接一個重要的電話,不準他會陪危藍聊天聊到她下班。多金哥離開了,我從角落裏出來。危藍一邊嗑著開心果,一邊做著流水帳目。

“吃開心果。”危藍把開心果袋子遞給我,“怎麼去鍾房去了那麼久?”

“你不是說我請假了麼?我怎麼著也得配合你呀。這開心果不錯,是你自己買的?”我明知故問。

“我可舍不得,多金哥請客,這還有牛肉粒,盡管吃。”

我對危藍笑笑,“多金哥還挺大方的。”

“人家本來就錢多的沒處花,是你不搭理人家的。隻要你搭理搭理人家,不準更大方。”

“把自己說成失足女似的。”我丟了顆開心果在嘴裏,“他大方他的,我做我的服務員。又不得罪他。”

“去,去,去,我知道你君子,我們都是小市民,市儈,貪小便宜。”

“別小心眼了。”我剝了顆開心果放危藍嘴裏。

來來去去了幾個客人,我端茶送水,收拾了一陣沙發茶已。生意好的時候,來來去去忙不停歇,沒客人時,又無聊。看看電腦上的圖相,諾大個洗浴城裏隻有三兩個客人,這會還不知在哪個部門。我進吧台裏靠著吧台下一堆幹淨布草坐下,既舒適,當班主管也不會一眼看到,打工的都不是神,拿著低微的工資,幹著最累的活,總有個躲懶的時候。危藍坐在吧台前,一手撐著頭,頭一點一點地,周公正眷顧她。

“明霞,晚上下班了有沒有什麼安排?”危藍閉著眼,似睡非睡。

“沒安排,回家。”

“要不我們把多金哥約出來,去聚尊苑吃小龍蝦。”

“不去。”我閉著眼養神。

“你也是,幹嘛把自己搞得這樣累,我不信,你一天不回家做飯,你家老公和女兒就沒飯吃了?”

“要出去吃飯也得與我看得上眼的人一起去。”

“這種場所誰能入得了你的眼?有錢的看不上,帥的看不上,估計除了超哥能入得了你的眼,你看得上誰?”

“懶得跟你說,越說越不靠譜。”

我靠著布草打盹,危藍坐在吧台前假寐。

和危藍一番胡扯,睡意也沒了。

危藍口中的超哥是一個混賭場的大哥。

我剛來洗浴城上班才兩天,那天上中班,正是客流量高峰期,我對服務員的工作還不大熟練。那天,同時幾位客人要水,有的要溫水,有的要冰水,水送過了,立即有客人叫服務員,我立即過去。一位客人道:“讓送杯溫水來,你送杯涼水來,這服務員是怎麼當的?”話未說完,一杯冰水就潑在了我的臉上。如果換一杯開水的話,不敢想象。我沒敢當場摔了杯子,辭職走人,我得拿我的尊嚴換我需要的東西,我得養活自己,養活我的女兒。我抹了臉上的水,對那客人道:“對不起,馬上給您換。”當我去拿那杯冰水時,旁邊一個客人不平了,道:“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潑水的那客人道:“要你多管閑事?”“喲,喲,喲,怎麼跟我們超哥說話的?找抽不是?”周圍幾個年輕人站了起來。超哥慢條斯理地一邊喝著一杯茶一邊道:“老子平生最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那潑水的男人站起來,見對方人多勢眾,動手又贏不了,不動手又下不來台,恨恨地。那時,我真希望這群人把那家夥打一頓,可後果是我也脫不了關係,畢竟是我工作的失誤引起的。正尷尬的時候,陳經理過來了,“喲,這不是雷哥麼?什麼時候來的?都怪我,忙昏了頭,走,隨我去鍾房,那邊又有新來的,走嘛。”雷哥正好就坡下驢。那家夥走了後,陳經理又過來給剛才那夥打抱不平的人物散了一圈煙。

鏡子裏,蒼白的麵孔上水珠未幹,額前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我冷冷地看著鏡中狼狽的模樣,眼裏一陣酸,自己怎麼就淪到了這樣的地步呢?到這樣汙穢的地方來出賣勞力與尊嚴?生活怎麼就這樣了?

可生活還得繼續,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有,不管你是疾病還是健康。

我收拾好了從洗手間出來,就見危藍在向我招手.這會兒,客流量少了些,還有另一個服務員在忙.廳裏投影機裏正放著一部警匪電影.激烈的槍聲中夾雜著汽車刹車的尖銳的刮地聲。我走過去:“有事嗎?”危藍說:“剛才多虧我見機快,拉了陳經理來,陳經理那會正忙.真要打起來了怎麼收場?以後注意一點,來這裏的都不是什麼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