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冒失的女人!她難道不知,鬼鬼祟祟出現在習武之人身側是極危險的事?更況我是冷血無情遭人追殺的殺手,即便她並不知我是殺手,也不該對我這樣陰邪的人失了警惕!
我驟然停住手,心還在顫抖,手還在顫抖。
我似乎有些害怕……對,我害怕,她若死了,我必定失了聖毒令,我由毒人變為常人的夢想也從此破碎,我能不害怕?
她死了無關緊要,緊要的是她絕不能在我夢想達成之前死去!
我不由分說,毫不憐惜的拉扯她往外走去。
曾有一人,他說,他得到了有關蕭重天的重要訊息,我答應今天趕去漯河下遊一個叫“白沙灘”的地方見他。
我拽著慕容植語前行。她不交出聖毒令,就得跟著我。
一路上,她真是個倔強又聒噪的女人。
我拖拽著她,她明明叫苦連連,卻又倔強的偏要與我並肩而行,丁點兒沒有官家閨秀的模樣,邁著大步走在泥地裏,踏得泥水濺滿了我的披風。第一次有人敢與我並肩而行,還是個個頭小巧的嘮叨女人。
她嘮叨,“我不會武功,向來嬌生慣養,一天走不了幾十裏地,你帶著我上路,一定會耽誤你做事情。萬一昨夜那些人追上來,你逃命也來不及了。”
笑話,殺手最會兩件事,一是殺人,二是逃命。
“……再說,你昨夜已經去過我的房間了,也翻遍了,沒有找到什麼聖毒令吧,就連搜身也做了,還不是一樣沒有找到聖毒令?我說了,我根本沒有什麼聖毒令,你非跟我耗著,豈不是讓真正有聖毒令的人逃得更遠了?可不虧大了?”
狡辯吧!你的眼睛早出賣了你。放了你,才是虧大了。哈,“虧大了”,這個詞有趣。
“……你要知道,我是堂堂江東王府的七郡主,現在雖然隻是從三品,但將來是景王妃,就是一品誥命,你抓了我,兩家王府和朝廷都不會放過你的,這可是抄家誅九族的大罪,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妻兒老小斟酌斟酌。”
蠢女人,朝廷與江湖是兩回事。有九族之親的人,有妻兒老小的人,誰又甘願做這刀口舔血的殺手?
“……我是神醫,救死扶傷,功德無量,老天爺保佑的就是我這種人,你一身是毒,萬一把我弄出個好歹來,是要遭天譴的。”
有趣!我殺人無數,老天爺若當真有眼,定早以天雷地火“天譴”了我千百遍。
“喂,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啊!”
憐香惜玉?殺手從來不會,否則,我手上不會沾染女人的血。
“喂!”她猛掐了我一把,“你啞了?!”
我吃了一驚,擰眉看她,表情是猙獰的,這該死的女人居然掐我!我震驚,不是因為痛,而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人敢掐我,並且又是這個小女人。
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怕我出手打她,縮著頭,急道,“喂,好男不跟女鬥。你可不能打我,打女人算什麼男人?!”
打女人算什麼男人?她不知道,我經常殺女人。
我笑了,實在沒能忍住。
她真是個太有趣,又精又傻的女人。其實很怕我,卻又總會忘了怕我。
她是第一個逗笑我的女人,自然而然就已讓我心情愉悅起來,繼而發笑。
在她的麵前,我可以忘記自己是一個遭世人唾棄與咒罵的毒人。似乎我與她是平等的,是同樣有自尊的兩個人。第一次有人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人,而不是殺人利器,不是卑微的掙紮在江湖最暗處的可憐毒人。她的眼底沒有世俗的偏見,沒有自以為是的同情,也沒有呼天搶地的恐懼。
她看我,就像看一個正常人。
她怕我,僅僅因為怕我打她,而不是怕我這個人,不然她不會總是忘了怕我。
我發覺,我很享受她在我身邊嘮叨,像朋友,像親人。那是從沒有過的感覺,因為我從來也沒有朋友和親人。或許她自己沒發覺,她說的話總是相當有趣,聽來似廢話,卻每一句都能不經意的撩撥我的心弦。
她對我來說,勝過驚喜。
如果說,佟蝶的“極致”曾經勾起我對女人的渴望。那麼慕容植語,她的自在平實,給我的,是“家”的感覺。我在想,如果我能有親人,能有妻兒,他們帶給我的感覺,一定要與慕容植語一樣。
佟蝶,像景美水穩的江河,然美則美矣,卻總蓋著氤氳水汽,縹緲不真實。
慕容植語,像飛瀉而下的溪流,未必極美,卻氣勢壯麗,清澈又充滿活力,不經意間就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而這驚喜,原本平凡,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