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杞人憂天嗎?
我害怕帝後之爭,想讓謙益放棄江山,隻是,隻是想以另一種方式,也許是愚蠢的方式,捍衛自己的幸福吧?……我,再也輸不起了。命運是個足夠神奇也足夠殘忍可怕的東西,當我以為自己已完全掌控了它時,它給出的結果總是出離我的預料。
我以為我會與潛光一生一世養花蒔草,寫意天涯。最終,我卻背棄了他。背棄潛光是我愛上謙益的代價,可這代價實在太大。付出這樣沉重的代價交換今後的幸福,我還能允許幸福有一絲一毫的瑕疵麼?
所以……即便,僅僅是未來可能出現的瑕疵也足以令我寢食難安!所以,我總也忘不了自己是應天劫之人。
說到底,追求完美的我,渴望幸福的內心脆弱而敏感。
我實在輸不起了。
改命!改了之後,該何去何從?又還有誰能參透?參不透,因為命運麵前人還是太渺小吧?既然人如此渺小,又豈能真的改命?如果沒能改命,我仍會應了天劫。我的思維纏繞在這樣一個奇怪的邏輯上,越纏越亂。
謙益不知我心緒起伏,遠去千裏,隻見我神情不善,知我心情不佳,便也收斂了笑容,寵溺的私語一句:我的丫頭,變臉還真比六月變天更快。轉而柔聲問我,“丫頭……”
我有些茫然的回望謙益,不自覺的舔了舔略有幹澀的唇角,“你說什麼?”
謙益倏地暗了眸色,深吸了口氣,低啞道:“丫頭,別這樣看著我。”
“怎麼了?”我後知後覺的追問,竟沒發現心情不錯的謙益已然情動。他邪魅的勾出一道笑,“丫頭,再問小心我吃了你。”
露骨的話,讓我在錯愕之下立刻緊閉了絹唇,眄視他,略顯拘謹。謙益見了,疼寵的摟我入懷,笑開,“你真是個生來克我的小妖精。”一個清淡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知道他克製了欲望,不會對我做什麼,我任他親昵的摟抱,並不高明的轉移話題,“你看,遠處有烏雲飄過來,興許要下雨了。帝都又將陷入風雨飄搖之中了。”
謙益隨著我的視線遠望天宇,輕輕頷首,什麼也沒說。
沒想到,我卻一語成讖。
轉入七月,帝都的局勢變得越發動蕩不安。風雨飄搖,可不已經是風雨飄搖了嗎?戰報頻傳,街道上往來最多的是身著各色軍服催辦前線糧草的將軍士卒。
不久,白清揚上報,顏開五萬兵馬圍攻潞城果然是虛招,其精銳步、騎兵正趕往渺城,意欲夥同另一路伏兵,在渺城發難,一時間兵多勢盛。幸得謙益早作了周密部署。渺城守將死守不出,頻繁求援,借以誘敵深入。白清揚派遣部下一千騎兵,連同秘密潛伏在曲河沿岸的大將張越麾下的三千人馬,突擊出戰,喊殺爭先,不等顏開等人的兵馬紮住陣腳,將其前後軍攔腰斬斷。前軍有五千人陷入謙益事先設好的“布袋”陣之中,幾乎被斬殺幹淨。
經此一役之後,敵軍三萬餘人企圖迂回至渺城西南盡快與潞城方向趕來的援軍會合,再攻渺城。不料還有一隻更大的“布袋”早張開了口等著他們。白清揚與張越的主力各自為戰,一追一堵。收攏“布袋”後分成三隊,先是左右兩路夾擊敵軍,再有白清揚手下三員大將如天將奇兵乘虛從敵後幾條小路撲出,殺聲震天,殺得敵軍措手不及,連損了幾名大將。
顏開見勢,心知中了誘敵之計,微顯舉棋不定,軍心立亂。待到白清揚與張越的三路人馬會合,士氣更甚,直搗敵營,敵軍不得不丟棄馬匹器械狼狽逃去。之後又打了幾場小戰,白清揚的秘報抵達帝都之時,顏開的五萬兵馬連同那一路幾萬伏兵雖尚未全殲,卻也僅剩不足兩千餘人,不成氣候了。
此戰,謙益可謂大獲全勝。
然與此戰幾乎同時進行的、帝都遠東的幾場戰役,謙益這邊卻是損兵折將,連連敗退。潛光為帥的一路大軍,由南繞至帝都以東,由東往西開進,先攻破了極其難攻的賀州,然後分兵連破餮、宏州等地,直逼帝都而來。
由全局研判,謙益與潛光的第一非正麵交鋒,不分伯仲。
所有這些從榮沐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遠比我所能想象的更加精彩。
不得不承認,榮沐是個優秀的軍師。至少從口才上來說,確實有一條傑出軍師多半引以為傲的三寸不爛之舌,難怪當年能夠舌戰群雄,博得“木榮”之名。
聽著榮沐對前方戰事詳盡的描繪,我發覺,對於男人而言,尤其是一個有能力左右天下戰局的男人,戰爭之於他的意義,簡直像一個展現才華的舞台,一個可以令他飽含激情與鬥誌、甘願揮血如雨的舞台。戰爭的殘忍,血腥……統統可以被拋諸腦後。
但作為女人,我隻看到了殘忍與血腥。原以為自己早已麻木的神經忽然輕顫起來,為了天下蒼生,更為了我愛過和正愛著的兩個男人。我怕,我隨時可能失去我愛和愛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