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眸光始終追隨著謙益,看著他的薄唇張合,有條不紊的命人為我準備沐浴的熱水,驅內寒的湯藥……除了他鎖在眉梢那份似有似無的薄怒,他的臉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依然是海一樣善於掩飾內心洶湧波濤、淵一般深不見底的男人,我死死的瞅了他一路,他沉默了一路。
他分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卻沒有回視我。
看著他,我不明白,為何我最愛的人會是他?我愛他什麼?
沐浴更衣後,我的頭很沉,側臥床榻,任青絲垂在床外。一直坐在外室的謙益走進來,遲疑了片刻還是支開了丫鬟,拿起她們擱下的布帛為我擦拭濕發。我沒有拒絕,疲累而安靜的睇著神情專注認真的謙益。他回避我的目光,依然不看我。
無語凝噎,沉默令夜色中的風雨透出一絲絲悲涼。
“為何不說話?”緘默許久後,我忍不住開了口。
“丫頭想讓我說何?”謙益的聲音有些生硬。許久後,我喝下了湯藥,他再度開口道:“丫頭,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安置吧。”
屋外風急雨驟,一聲雷鳴驚我一怔,待回眸,雙瞳隻來得及剪下謙益離去時最後一抹孤標傲世的背影。
寂寂疏簾歎雨肆,倦來聽風,翠豔香殘,花落因心瘦。
這一夜,雖是喝了驅內寒的湯藥,我終究還是淋出病了。一病不起,在床榻上躺了兩日。
兩日裏,大多時候我在沉睡。但醒來之時總能一眼瞧見謙益守在床前。床前的雕花紅木桌上也總是放著我愛吃的各色菜肴,桂花八角魚、水晶獅子頭、荷葉蓮花雞、清燉乳鴿,清油茄鯗、小刀白蔬、三水木耳、翡翠珍珠湯……磬兒說,所有的佳肴都是謙益親自下廚為我所做。
奈何我始終沒有胃口,每道佳肴皆是淺嚐則止。每每看到謙益流露出失望的眼神,我的心頭就泛濫一種說不出的罪惡感。我對不起潛光,也對不起謙益。
兩日來,帝都的天氣不錯,隻是天下的時局並未如天氣一般,晴空萬裏無雲。聽榮沐的語氣,前方的戰事十分緊張,所以謙益依然通宵達旦的忙碌,並在忙碌中日漸消瘦下去。
第三日,我的身子好了許多,已有氣力下床活動,便帶上了煜兒與惜諾一道奔赴天牢探望哥。哥開心的逗弄兩個孩子,疼愛的笑著,寵著。
歸來時,在景王府門口撞見了我的客人,一對小丫頭,靈兒與雀兒。她們依了潛光早前飛書的指示前來,如今,也沒了潛光的任何消息。靈兒、雀兒為我帶來了謙益的遺物——那隻珍貴的紫檀木雕製的小箱子。見到我時,兩個丫頭抱著我哭了好一會兒,哭訴對我的思念和牽掛。與靈兒、雀兒閑話了一會兒,我便讓磬兒替我好好安置她們。
我留在了房中,取出紫檀箱子中的紫金盒子,望著它發呆。半晌過後,我終於掏出了香囊。而此刻的心情就如同香囊上零亂的彼岸花繡紋,說不清道不明,唯有零亂二字方能形容。我想立即打開盒子,卻又無可名狀的緊張。
我好幾次鼓足了勇氣,握著香囊的手,鬆開了又緊,緊了卻又鬆開,沒來由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
如此一個時辰過去,我的勇氣就快消耗殆盡之時,紫金盒子終是被打開了。三把紫金鎖離開盒子,我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盒蓋,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會是厚厚一疊信。我認得它們,信封上全是我的筆跡,這些是我寫給哥的信,果真都在謙益手中。我一封封拿出來,直到最後兩封時,我的心跳陡然加速。
倒數第二封,是哥寫給我的信。最後一封,很厚,是謙益寫給我的信。
我感受著兩封信的重量,狠狠的吸了口氣,最終先拆開了哥給我的信。信是用英文書寫的,應該就是當年哥離開帝都前送到景王府的那封。內容並沒有特別之處,隻是教我該如何做好景王妃,如何贏得謙益的心。並交代我不要給他寫信,信中言明了謙益對我與他關係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