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任誰遇上都會抓狂吧?所以離耶那樣一個嚴守主仆尊卑觀念的人會不顧一切將我強行帶走。對他來說,在國仇家恨麵前,妮雅已不僅僅是個主子,更是一種信念。隻要妮雅在身邊,希望之火就不會熄滅,逃離一族所做的一切就都有意義,勇士們就能支撐著冒血的殘破身體繼續戰鬥下去。
我從沒有見過那麼觸目驚心的殺戮場麵。
右手臂被人一刀削掉,血如柱般滾湧而出。他仰天痛喝一聲,左腳輕提將斷臂挑起,左手奪過斷臂中的劍,右腳一勾一踢,將斷臂作離弦之箭飛攻來襲之人。血不停的流,他的表情狠絕而燦爛……
他的左手也斷了,根根手指被利刃斬斷,寒光一閃,帶起血四濺。手指一根根彈落在地,倔強的仍是握劍時的彎曲姿態。有一根就掉落在我麵前不足兩丈的地方,血從斷指內流出,原本帶了溫度,慢慢冷卻,殷紅的血黏稠起來,凝固住,將斷指與枯草泥土連接……
他的頭也被割斷了,卻殘忍的斷得不夠徹底。劍由左頸入,平削而去,沒能從右頸出來,卡在了其中,生生卡在了其中,血似噴泉一樣從斷口處汩出來。他沒有在那一刻死去,他遠遠的看著我躲藏的方向。在劇痛中麵孔扭曲的笑了,嘴唇顫巍巍的輕動,似對我說著什麼,最後倒下。
他是誰?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隨離耶殺出重圍的勇士又少了一個,又少了一個能隨我抵達紫城的勇士。
看了那一幕,我做了十日的惡夢,夢中不停地重複那一幕,就連他身上每一滴血濺落的位置都那麼清晰。我在夢中發狂的慘叫,直到索裏大叫著“殿下”將我喚醒。
在紫城待了不到六日,原定前來接應的又一支“內應”叛軍沒有依約前來,離耶便果斷領著皇護軍帶著我又逃亡了。
從紫城一路向西逃去,過了七八座城池。再也沒有發生那種慘不忍睹的血殺場麵。但血腥的氣味恍似追逐著我,在我周圍有生命似的生長、彌漫,無論我醒著,還是睡了,那種壓迫人心的血腥氣味一絲不曾淡去,直到有一日,會逼得我麻木。
逃亡的時候,我不數日子,時光便加速運行,從指縫間似水流逝,一去不返。這期間,我不知道洛朝發生了什麼,不知道我所關心之人的一切消息。我難受,煩悶,不耐,暴躁,痛苦,發泄,歇斯底裏……最後卻又不得不全都歸於平靜。
不知是我累了,還是我接受了眼前的現實——我已不可逆轉的被卷入了淼水國皇位爭鬥之中,不可逆轉!無論我願不願意,我已沒了選擇。
逃亡中,半有目的半無奈的情況下,離耶將我帶向了淼水國西北部的一個大城——夜茲。
我們沒有入城,城中有“偽皇”的勢力。
從夜茲往西或往南,還有另兩支“內應”叛軍,首領分別叫百戶,原野。這兩人亦是當初青旆王子留下的心腹之人。但百戶,原野的軍隊遠沒有洛奇大軍有規模。百戶隻是西北一個小將領,背叛“偽皇”時隻帶出了大約五千人。原野的兵力情況目前尚不清楚。
我們也沒有投奔百戶,原野,我頗有點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感覺。
夜晚,月朗星稀。
淼水國的冬夜並不太冷,隻是草蟲歇息,月影孤長,顯得格外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