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著頭,佯裝端看著紅紅綠綠的方塊點心,像似在仔細琢磨,其實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躲過這場尷尬。再火熱的激情場麵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來說,都未必震撼,但寧毓兒漲紅了臉的嬌羞女兒態卻令我頗不自在。
“對了,朝恩郡主打算何時啟程前去帝都?”楚王突然出聲,閑淡的看著我,不著痕跡的解了寧毓兒的窘迫。
“帝都?我……嗯,臣女不知為何要去帝都?請王爺明示。”楚王平和的淡笑讓我驚忌,料定他的話深究下去必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怎麼?”楚王故作驚訝,“郡主還不知情?此事大概三日前已傳旨各王府,依信鴿的速度,即使由帝都傳訊,今晨也該到了,本王便是早膳時得的消息。”
早膳?我今天根本沒吃早膳便去了冥樓,哪裏收消息去?
這時寧毓兒小聲插話,“太子妃薨逝已一年有餘,皇上有意讓太子在諸位王爺的郡主中再擇一人,慕容妹妹已入選太子妃備選之一,這可是喜事呢,沒準慕容妹妹就是今後的太子妃了。”
寧毓兒眉眼都笑著,笑得清澈,純淨,讓我竟責怪不起來。平地驚雷興許就是現在這種情形,我努力消化著寧毓兒的話,心卻在顫抖,抑不住厭惡,我厭惡透頂了這個消息。它就像一隻燒紅的烙印,以令人可怕的姿態警醒我不要在這個皇權社會對民主自由癡心妄想,更不要希翼主宰自己的命運。
“郡主不見高興?”正在我悲憤的當頭,楚王煞風景的柔笑起來。我冷冷回視他,嘴角卷起冷洌的笑,“一生的幸福被人像物品一樣挑揀而決定,臣女實在不知有何值得高興。”
“慕容妹妹……”寧毓兒張了幾次嘴見我神情不善終無話可說。楚王看我的眼眸則像一盞剛點亮的燈,倏地跳耀起火光,但光的背後卻有更深更沉的幽暗,見不到底。“這是皇命,郡主以為容得你不高興?況且這對天下女子而言,可是無上榮耀,畢竟太子妃將來即會貴為皇後。”
“榮耀?以自由和幸福換來的榮華富貴當真是榮耀嗎?當了皇後,這個女人就一定幸福?寧姑娘也這般認為嗎?”我漸漸被楚王挑起了火氣,也該稱寧毓兒為寧姑娘。
“我?我……”寧毓兒沒想我會將問題拋給她,不知如何回答,羞怯怯地緋紅著臉看了看楚王又看看我,斟酌著得體的說辭。我不敢苟同的搖頭,起身告退。我需要安靜的平撫心情,雖知身為古代女子擺脫不了任人主宰命運的結局,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意外和突然。楚王沒有攔我,痛快地放我離去。我便逃似的奔到了天水樓。
當值的大夫告訴我,墨陽世子一刻鍾前喝了“寧神湯”這會兒已睡下,我隻好折回自己的廂房。房內點著燈,我進去的時候,磬兒正在一針一線的縫製衣裳,約摸是為閻三做的新衣,見我回來,忙起身道,“小姐用晚膳了嗎?”
“在冥樓用過了。”
“小姐有煩心事?”磬兒走過來注視著我,謹慎問,“可是那個學徒救不活了?”
“沒有,”我歪了歪脖頸,“隻是調配了一日的藥,累了。”
“那奴婢伺候小姐休息,哦,對了,這是今兒剛收到的大世子的信。”磬兒連同裝信的暗褐色雕花木盒一同遞給我。我打開木盒取出最上麵的那封信展開薄薄的信紙,掃了幾眼。不意外看到的內容,淡黃色的紙上果然寫下了太子選妃的事。除此之外,大哥還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含蓄圓潤的話,用語是刻意修飾過的,但我卻還是能夠在這些含蓄的字裏行間讀出一種危機感。選妃,似乎正是這危機中的一小部分。
接下來的七八日,天一直飄著銀霏的雨,如同織女手中的線,又細又密。細密中錦繡河山更見幹淨,萬物複蘇的春日,草木越發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