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畢,我正喝著參湯,忽想起了品嚴,揚首道,“磬兒,那個學徒怎樣了?”回想他那時的模樣實在浸透了邪異,明明脈象正常,卻臉罩黑氣,口湧鮮血,僵如死人。磬兒想了想,“這個奴婢就不知了,從昨兒個起,他就被宮主帶去了冥樓,這會子也不知道怎樣了。”
“冥樓?”我激動起來,“你確定是冥樓?那哥……那個,墨陽世子呢?也被師傅帶去冥樓了嗎?”我抓住磬兒的手,緊張不已,師傅會帶進冥樓的人通常都是生死難料之人。磬兒撇了撇嘴,“小姐,您作何這般緊張世子?您放心,大夫們說世子隻是皮外傷,這會子在天水樓裏養著呢。”
天水樓,幸好,幸好。
那……品嚴……
“師傅今兒有沒有出冥樓?”
“說是還沒呢,小姐。”
還沒出來?我一詫,品嚴,凶多吉少了嗎?“磬兒,我這就去冥樓。”我起身係緊素白袍子的綁帶。磬兒不情願的上前拉開門,嘀咕了聲,“就知道您會去的。”
“好了,”我伸手拍住磬兒肩頭,“知道你每次在外麵候著很無趣,這回你就不用陪我去了,想上哪兒上哪兒去。”
“那怎麼行呢?”磬兒一臉肅色,“奴婢就是伺候小姐的,小姐上哪兒奴婢就上哪兒。”我不禁搖頭,“不用了,我沒準何時出來,興許會很晚,難道你一直在外頭幹等著?你今兒就自個兒找樂子吧,本小姐不奉陪了。”說完我快步離開,磬兒原欲追過來,見我擺手,隻好作罷。
冥樓,是一棟鑲嵌在山壁中的兩層木樓,造型樸素到簡陋的地步,毫無設計藝術可言。但正是這棟聳立在藥房那華美閣樓之後的落拓小樓斂藏著天醫宮最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就是它成為天醫宮禁地的緣由。隻是,我知悉這個秘密,所以並不是禁地禁止的人。
穿行在逶迤綿長的遊廊中,入眼處巡宮的人顯見增加了一倍,其間還夾雜著楚王的家將侍衛,這大概就是昨日那件詭異事件留下的“後遺症”。但這“後遺症”卻令我心安。沿途遇上一群學徒和幾個在醫苑教學的大夫,眾人向我問安,我隨意寒暄應付了兩句。
別過眾人,我匆匆奔向冥樓,直入樓內唯一的一間書房。書房內沒有一卷書,也沒見一個人,清冷的如暗夜裏的斂屍房。隻在用顏料粉刷過的雪白牆上掛著四把巨大的彩繪折扇:一是玲瓏仙女散花,一是祈福童子賀壽,一是絕色仕女挽春,一是無頭厲鬼索命。我毫不遲疑的上前將“無頭厲鬼索命”折扇輕輕闔上。
隻聽“嘎吱嘎吱”似冥界遠遠傳來的聲響,慘白的壁上緩緩開啟了一扇矮門。門內是黑洞洞的一片,就像一隻從地域張開的深邃眼睛,寒切切的看得人不寒而栗。我迅速鑽入門內,熟練的探手在冰冷的石壁上摸到一隻火把與火折子,立刻點燃。
火光,瞬間驅趕了清黑。通道兩旁的石壁顯現出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洞門。沿著記憶中的路,我鑽入其中一個洞門內,順著石道繼續走。曲曲彎彎中,約摸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終於轉入燈火輝煌的“洞天福地”。
雖然叫“洞天福地”,其實,也隻是一個很大的溶洞,位於幽靈山的山腹。這裏應有盡有,甚至有流淌而過的清澈暗河,有雕花鏤空的白木窗欞,有輕如浮雲的素白紗簾……除了藍天白雲,這裏和天醫宮最豪華的樓閣房間沒有絲毫不同……若真要細比的話,洞天福地更瑰麗奢華,一片素白的銀裝素裹的奢華,奢華中散發著地府才有的森然鬼氣。
而鬼,這裏正好有一隻。
說起這鬼的名字,師傅說,當今天下,五旬以上還沒死的人大概沒有不知道的。五十年前,這鬼還活在世上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名字,叫莫來,後來有人送了他一個更響亮的名字叫“百煞莫來”。
說他精通百般本領,樣樣獨領風騷無人能出其右。
這讓我想到了歐洲文藝複興時期最偉大的人物,達芬奇。達芬奇是一位天才的畫家,這是大多數人熟知的。大概也正因為這份“熟知”,反而“陌生”了他其他的成就:數學家、科學家、力學家、醫學家、音樂家、戲劇家、工程師……達芬奇左右手都能寫字、作畫,而且左手寫的字為反向,隻有借助鏡子方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