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他們太過低估自己的臣民和百姓,他們脫離遊牧生活已經很多年,即便他們現在叛逃遼國,回歸到大自然的放養生活,也很難在短時間之內適應,再者,遼國皇都陷落的話,整個遼國也就相當於破滅了。
國之將亡,他們又該如何在金國女真人的鐵蹄之下求存?
如果是滿口仁義道德的南朝人占領了遼國,那麼一切好說,老百姓終究還是能夠過日子,雖然日子苦一些也就是了。
可女真人受盡了遼國的壓迫,說是世仇都算是輕的,女真人同樣是遊牧民族,都草原大地的需求不比遼國人要弱,而且他們都不講仁義道德這些虛的,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種事女真人絕對是不幹的。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不賣力守城,一旦城破國亡,他們漫說定居點,就是大草原都要失去,城破,他們就不會再有活路。
正是看到了這一點,蘇牧隻需要將國之將亡的氣氛營造出來,讓這些老百姓真真切切感受到局勢的嚴峻,剩下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這一套又一套讓人看不透卻又效果十足的組合拳打出來之後,無論是朝臣還是老皇帝,對蘇牧的能力再無質疑,加上有燕青這個冒牌耶律大石用性命擔保,蘇牧的上位也就變得“事有從急,不拘小節”了。
大惕隱乃是遼國朝廷名符其實的高官,專門管理皇族教務,有點中原的宗人府的味道。
不過這都是老黃曆了,遼國走到現在,已經是日暮西山,人才凋零,南麵官裏頭倒是人才濟濟,可掌控力越來越弱的老皇帝又豈敢放心去用?
而皇族裏頭的英雄更是一個個遠去,耶律餘睹投了女真,蕭幹帶著奚族大軍,已經自立門戶去了,耶律大石雙掌被廢,又接連遭遇大敗,已經不再是那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北院大王。
可就算耶律大石沒落至此,老皇帝仍舊讓他把持南北樞密院的大事,可謂政務軍事一把抓,因為經曆過耶律餘睹和蕭幹的事情之後,除了耶律大石,老皇帝已經很難再相信其他人。
所以當耶律大石或者說燕青將蘇牧推出來,老皇帝便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
蘇牧擁有著南朝漢人的聰明才智,又是燕青用性命擔保的人,能夠放心去用他,一個大惕隱的官職又如何舍不得。
非但如此,老皇帝和燕青的表態,直接給予了蘇牧超越官職的權柄,這在曆朝曆代都很難見到,這種從泥潭直接飛上雲端的待遇,是真正意義上的臨危受命,一步登天!
老皇帝很清楚,蘇牧絕不會無的放矢,所以即便是逢場作戲,他也配合到底。
當聖駕離開長空寺,回到上京皇城之時,卻有一隊騎兵,留在了長空寺。
夜色降臨,有些清冷,十幾個戰戰兢兢的小和尚,就這麼守在老主持的精舍之外,看著月神湖畔那連綿不絕的火堆和營帳。
長空寺的香火已經很稀,香客也是窮到不行的遊牧民,他們隻能自食其力,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個人,何曾見過成千上萬的士兵駐紮在這裏?
所以當那個臉上刺著兩行血字的英俊漢人前來拜會老主持之時,他們便緊握著手裏的木棍,眼中滿是警惕和驚恐。
老主持卻顯得平淡很多,他從精舍之中走了出來,讓小和尚們都退下,而後雙手合十與蘇牧見了禮。
“擾了聖地清淨,還望老和尚恕罪...”蘇牧沒有任何解釋,因為他從這些和尚的眼中,看到一種超脫了俗世的幹淨,並不想將俗世間齷蹉的紛爭,告訴這些和尚。
老和尚深深地看著蘇牧,而後微微抬起白眉來,口呼佛號,而後低沉地說道:“聖地在心裏,誰能擾得?”
蘇牧肅然,朝老和尚再拜道:“蘇某替天下蒼生,謝過老和尚。”
老主持輕歎一聲,搖頭道:“施主又怎知這天下蒼生會不會感謝老和尚?你又憑什麼能夠代替他們?你想要的,就是他們想要的?”
與老和尚打機鋒其實比和街上的三姑六婆罵街吵架還要自討沒趣,蘇牧也不太想理會,過來抱歉一聲也是對佛門的尊重,他並沒有跟老和尚探討人性大道的想法。
“打擾了...”沉默了許久,嘴唇翕動了幾番,蘇牧終究還是選擇閉嘴,隻是告罪一聲,就準備離開。
身後卻突然想起衣袂之聲,蘇牧果斷出刀,刀刃卻被老和尚的雙掌死死夾住,便如同嵌入了鐵山之中一般,想要抽離,卻紋絲不動!
“你太不小心了。”老和尚冷哼一聲,全然沒有了得道高僧的氣度,眼眸之中盡是殺氣!
蘇牧嘴角浮現出微微笑容來,輕輕抬起左手,衣袖之下露出短銃的槍口來,直視著老和尚道:“是誰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