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嫁紈絝(2 / 3)

楚辭站在窗邊,看他在她的院子前徘徊。他探著頭朝裏看,似是想進來,卻又不敢進。

他還記得她的話--沒有她的允許,他不準踏進一步。

他的身體還很虛,兩個時辰後,他終是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程父隻是找來了大夫,沒有工夫再去探望他。程家的生意出了紕漏,一夜之間損失萬金。

那是給三皇子籌備的,知曉的人沒幾個。府裏出了奸細,程父震怒,下令徹查。

一路查到楚辭院子裏。

楚辭木著臉坐在桌邊任他們搜,隻是那些下人搜的時候手裏沒有輕重,將她房裏的花瓶玉器碰碎了不少。

每碎一個,楚辭的臉色便冷上一分。

到最後,一個侍衛看向了她最喜歡的花瓶,她眼中閃過一絲冷厲,手放到了劍鞘上。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闖了進來:住手!

他跑得急,額上滲出汗珠,臉上染上了紅暈,唇卻因傷而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爹,你這是做什麼?

程父冷哼:府裏出了內奸,都得搜,誰都不是例外!

程衍瞪大眼睛:阿辭不可能是奸細,我相信她!而且,這是阿辭的閨房,您帶著一群下人在她房裏又砸又搜,您讓外人怎麼說她!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竟難得一見地帶上了一絲怒意。

楚辭終於抬起眼來,看向他。

程父氣得胡子一撅一撅的:居然為了一個外人吼你爹,混賬玩意兒!

說完便帶著下人離開了。

等到人皆散去,程衍鬆了一口氣,捂著胸前的傷口跌坐在木凳上。

他臉色蒼白,下巴尖尖,十九歲的青衫少年,竟有些清秀的書生氣。

楚辭越來越看不懂他,但當他說出相信她時,她心裏突然油然而生一種感覺,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卻肯定,那不是討厭。

程衍粗喘了幾口氣,待呼吸順暢時,他慶幸道:還好趕上了,阿辭你這麼暴躁,如果不是我,估計這院子裏就要血流成河了。

楚辭一怔,心裏那一絲微弱的柔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五】

程衍依舊往楚辭院子裏送東西。

楚辭依舊隔著院牆給他丟出去。

程衍似乎能想到她站在牆邊,麵無表情往外扔東西的模樣,莫名地,竟覺得十分可愛。

從金銀玉器到首飾項鏈,從綾羅綢緞到雲羅繡裙,從胭脂水粉到發簪步搖

他站在院子外,一樣一樣地試探。

終於有一天,他送進去的東西沒有被丟出來,而他,也被允許踏進她的院子。

他萬分欣慰,急急地跑進去,一眼便看坐在院子裏的楚辭正興致勃勃地抱著一堆長劍匕首把玩。

他張著嘴愣了一會兒,末了,隻能眨了眨眼安慰,自己喜歡的姑娘果然與眾不同

大抵是他送來的兵器兵書十分討楚辭喜歡,楚辭默許他黏在她身邊。

他說:阿辭,你笑一笑。

楚辭抬起眼,有些困惑:為什麼要笑?

她長到十七歲,從未笑過一次,她從不覺得有什麼事值得開心。

他說:因為我喜歡你啊,我想你開心。

他不止一次說喜歡,她卻是第一次沒有拔劍相向。她一直覺得,他這樣風流的紈絝子弟,他所謂的喜歡,便是青樓裏的姑娘和嫖客經常掛在嘴邊的那種。

少騙我。她側過臉,挑起眼梢看他,奶娘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就是陪在她身邊一輩子,你敢娶我嗎?

啪嗒一聲,程衍手中的茶盞掉到了地上。

感情白紙一樣的楚辭居然木著臉問他敢不敢娶她,這樣的楚辭真是可愛極了。

他眼睛有些濕,活了這麼些年,他終於有了想守護的東西。

他太過激動,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院子,跑到了程父的書房裏。

他跪在程父麵前,帶著信仰,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說一句話:爹,我要娶阿辭為妻。

程家富可敵國,怎會允許家裏唯一的公子娶一個平民家的姑娘?

程父大發雷霆,抓起手邊的杯盞朝程衍砸去:我不同意!

杯盞砸在程衍的額頭上,當即就有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熱水潑到了他的脖子裏,猩紅一片。

他被程父趕了出去,跪在書房門前。

程父隻覺得他是一時興起,他的兒子他了解,風流慣了,怎會是一個長情的人?

府裏的下人亦是這麼覺得,連楚辭也這麼認為。

可是,程衍一跪便是兩日。

到了第二日夜裏,下起了雨。

楚辭撐著紙傘站在幾步遠外,看著那抹消瘦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搖晃不定。

奶娘終於不忍再看下去,低聲說道:少爺,你應該知道老爺心中所想,隻要你肯低頭,老爺定會同意小姐進門。

程衍眨了眨眼睛,手指緊緊攥在了一起。而後,掙紮著站了起來。

【六】

程父終是同意了這門親事。

成親那日,程衍緊張得手直打戰,府裏掛滿紅綢,在紅燭搖曳的夜裏妖嬈得像扶桑花一樣。

他在房間門前徘徊了一圈又一圈,想象著喜穿白衣的楚辭一襲大紅喜服的模樣,到時他揭開她的蓋頭,她會不會像別人的新娘一樣,滿眼嬌羞地看著他?

他帶著期待,推開雕花木門,朝裏看去。

然,卻見楚辭坐在床上,蓋頭鳳冠早已摘了下來。

程衍心裏有些失落,但看著穿著霞帔的楚辭,在搖曳的紅燭中,莫名比以往多了一些嬌俏。

他的心瞬間柔軟下來。

他笑嘻嘻地朝楚辭走去,想去拉一拉她的手。

然而,還未碰觸到她,他便被楚辭一腳踢下來床!

他跌坐在地,還沒來得及睜開眼,有被褥砸在他臉上。

你睡地上。

程衍抱著被子坐在地上,臉上兩行清淚,他突然覺得他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十裏紅裝,程家這場婚禮在晉陽城裏著實風光了一把。

程衍以前的酒肉朋友來約他喝酒,宴席間,眾人皆炫耀自家的娘子多麼嬌羞可人,獨他一人坐在角落裏,回想著他娶了楚辭這麼久還沒牽過她的手,欲哭無淚。

程衍漸漸開始學習家族裏的生意,他也還算聰慧,接手極快。

出門談生意時,隻帶著楚辭一人即可,很大程度地節省了家裏的開支。楚辭武功極高,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每次遇到山匪,他躲在楚辭身後還沒反應過來,楚辭已經收劍回鞘,周圍躺了一地屍體。

他突然覺得楚辭對他很好,以前他拿錢侮辱她,她居然沒有要他的命。

大抵是身在商賈之家,程衍十分會做生意。每次都笑嘻嘻的,猥瑣極了,待把別人惡心夠了,談笑間就把價錢壓得很低。

楚辭覺得越來越看不懂他,或許他並不是像她看到的那般平庸無能。

隻不過,程家最近似乎得罪了人,多處倉庫被燒毀。

那些倉庫裏藏著兵器火藥,上不了台麵的東西,也不能報官,程家隻能吞下這口惡氣。

程衍近幾日睡得很沉,每夜不知什麼時候睡去了,日上三竿才能醒來。

他有些困惑,不經意間提了兩句。

那時楚辭正坐在桌邊擦劍,聞言,愣了一下,道:大抵是你最近太勞碌了。

說完,她便垂下了眼睛,長長的眼睫掩去她微微閃爍的眼神。

曼陀羅花粉,能讓人一夜昏睡。

程家富可敵國,和朝中勢力多少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當今聖上龍體欠佳,幾位皇子對皇儲之位虎視眈眈,三皇子勢力極大,早有逼宮謀反之心。

而程家倉庫裏藏著的,都是程父給三皇子買的兵器火藥。

這事做得極為隱蔽,程家知曉的統籌隻有五人。

那夜,楚辭看著程衍睡過去之後,便像往常一般,穿著夜行衣飛身去了書房。隻是,她卻沒有翻出倉庫的藏匿地點。

她找了許久,心漸漸涼了下來。房門突然被推開,在寂靜的夜裏,讓人心驚。

燭火被燃起,她回過頭去,看到程父麵色陰鬱地站在門前。

【七】

程衍從開始便知道,楚辭怎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他在雨中跪了兩天,他的父親說:你厭惡商賈銅臭,厭惡權勢爭奪,所以從小就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平庸無能的紈絝子弟,我縱容了你這麼些年,也是時候了。我知曉你想帶著楚辭遠離紛爭,但是這世間怎會有兩全之事。

我準許你娶楚辭,但你必須接手家族生意。

他裝瘋賣傻了十九年,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離開晉陽。可是他父親的一句話,便讓他放棄了一生的自由,換來了一個根本不喜歡他的姑娘。

他以為隻要他對她好,她終會喜歡他。可是他現在才發覺,一切不過是他自欺欺人。

他想知道她最終的目的,可他卻沒想到,他父親居然也懷疑了她。

她被他父親關在了程家的地牢裏,四周潑了酒,等他趕過去的時候,正看到下人將火把扔到地上。

火勢瞬時而起。

他發了瘋一般,推倒阻攔他的下人,跑到了地牢中。

等他找到她的時候,大火已經將地牢吞噬,他的姑娘,那個一直清冷如皎月的姑娘,倒在地上,渾身盡是縱橫交錯的鞭傷,血汙染紅了她幹淨的白衣,她內力被封,僅存一絲微弱的氣息。

他慌忙扶起她,朝地牢外走。然而,出去隻有一條路,那條路上被潑了酒,如今燃著烈火,地上的青磚都烤紅了。

他沒有多想,彎腰抱起了她,衝進了大火裏。

步履不知何時已被燒得殘破不堪,他赤著腳,踩在燒紅的青磚上,每走一步,紮在他心上的針便更深一分。鑽心的痛意撕扯著他,他似乎聞到了皮肉燒焦的味道,在一片煙塵中,清晰得可怕。

到最後,他漸漸麻木,雙腳再也沒有一絲感覺。

他似乎從沒走過這麼長的路,不單是腳下的大火,還有他懷中的姑娘。她昏睡著,額頭抵在他的頸間,如此乖巧地任由他抱著,這輩子,怕是隻有這一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