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嘉定十一年秋初,時值金興定二年,成吉思汗十三年,公元1218年。‘撒裏黑昆’絕穀外,悲風吚吚嗚嗚,塵埃紛紛揚揚,身首分離的西遼末代君王怒睜血瞳,任人唾罵。山風乍暖還寒,正午的火辣陽光依然無法融化刻骨的仇恨,興奮的眾將士不顧報警聲,紛紛湧上,人人一睹為快。咒罵者有之,歎息者也有之,更多的人選擇沉默。
強迫民眾改變信仰,駐兵百姓之家,殘忍虐殺宗教領袖,完全違背了開國之君耶律大石當初所定下的國策,焉能不眾叛親離?但是非功過,豈能由敵對方評說?單論殘暴,眼前的蒙古人一點也不遜色,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瞟一眼無頭屍骸,年輕小將歎口氣。
自古成王敗寇,也無須辯解,不過小兒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不齒。靠六千伏兵竊取皇位也算有膽有識,至於其後的國策簡直讓人無語,宗教信仰豈能隨意改變?強壓隻能導致民心思變,將士離心,不敗才怪?
眺望縱橫交錯的山穀,傾聽一會越來越急促的馬蹄聲,衝儒者和古魯安暗暗招手,等人靠近,周文龍沉聲下令,“古魯安聽令,本將命你率十名勇士護送貴師即刻返回石頭城,督促全體駐軍火速增援。哦,帶上小兒屍骸和另兩具遺體,一路好生看護。入城後,用冰水浸泡頭顱,另外置備上好木匣。”
畢恭畢敬侍立左側,等年輕主將喘口氣的機會,碧眼百戶長方低聲探詢,“駙馬爺,我們該如何迎敵?且戰且退?抑或一舉全殲,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兄弟終歸是兄弟,即便偶有齷齪,但強敵來襲,照樣摒棄成見而一致對外……”用大道理收攏兵心,周文龍沉思一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咱商談出一個大膽的作戰計劃。無論敵兵多少,派兵扼守要地,隻放入三千人,一舉全殲之。山地根本不適合大隊騎兵團展開,白刃戰對我勇士團小菜一碟,不知貴軍的近戰能力到底如何?請實話實說!”
衝上前的大弟子擺擺手,儒者悄步靠近低聲交談的兩員主將,瞅空插話,語氣堅決,“駙馬爺,小民不能走,這裏需要我。花刺子模騎兵戰法詭異,您根本不熟悉,萬一失策,豈不追悔莫及?不如這樣,讓古魯安率兵帶屍骸返城呼叫援軍,有阿古不花刺和兀曷赤貼身保護小民,您不用擔心……”
“也罷,依仙師之言,本將的確對花刺子模人一無所知,僅憑勇氣難以保證大敗敵兵……”衝發愣的古魯安揮揮手,“架上屍骸快走,大人,你先說說,本將洗耳恭聽。提醒一下,扼守要地的勇士可能麵臨夾擊,必須做到箭無虛發,且具備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膽識,否則極有可能導致功虧一簣?”
聽明白翻譯,碧眼百戶長桀然一笑,“但請駙馬爺放心,蒙古騎兵之所以天下無敵,蓋因人人堪稱神箭手,遠射近戰均所向披靡。無論兵還是將,隨機挑選,任何一人均能承擔大任,您隻管下令即可。”
默默的觀望和等待中,值守附近高地的十戶長氣喘籲籲趕到,單膝跪下,“駙馬……爺……敵兵……來勢洶洶……”緩口氣,“其人數足有二千以上,但不超過三千,兵分三路沿相鄰的三條山穀殺奔而來……”
“繼續監控敵兵動向,尤其留意其後方有無伏兵,若有,用三支響箭告警……”指指躍躍欲試的餘聖軍,年輕小將淡笑,“你負責觀望高地,並傳遞消息……”求助的目光投向靜靜琢磨的儒者,“仙師,您對此地熟悉不?糟了,真應該帶上幾名本地軍士?”靈光一閃,衝一臉驚慌的黢黑獵戶用力招手,“你,快過來!”
伸手攔住正欲下拜的壯漢,語氣急促,“快,用石頭擺出絕穀周圍的地勢,尤其險隘處,千萬別弄錯,這可關乎所有將士的性命?”
“駙馬爺盡可安心,小民對此地了如指掌,閉眼都能做到進出自如,不然哪敢越境狩獵?”誇張的口吻襯托出壯漢的自信,鞠躬施禮,人一頭蹲下。揮舞鐵掌,一把掃平碎石,清理出一塊略微平整的空地。撿小石頭,僅憑記憶堆出附近地形,並一一說明,“這就是我們所在的絕穀,左側緊鄰南北走向的陡峭山嶺,人馬根本無法逾越。右側不遠處為交通咽喉,如同一條四通八達的岔道,貴軍將士正從岔道的最左側山穀出擊,繞到絕穀後方……”
歇口氣,舔舔幹涸的嘴唇,“敵兵沿居中的三條山穀奔襲而來,岔道若被占領,出擊的勇士們恐怕無法撤回?哦,絲路在這,正處中心,也最寬敞,敵兵主力大有可能走此道?我們的進出路線同樣倚重絲路,哦,在這裏。對,就這,此處古關隘名叫克克拜勒關,原本有兵士值守。自廓爾王朝被花刺子模騎兵踏平後,此關被廢棄,由設於岔道西北山嶺上的瞭望哨取而代之……”
指指遠處影影綽綽的高嶺,獵戶惶惶不安,“花刺子模人可能嫌補給不方便,監控絲路之責由駐守格拉姆的遊擊騎兵負責,其兵力五千多,但戰鬥力強悍無比。躍山嶺如履平地,來去如風,似乎專為山地戰而練就。戰馬也與眾不同,清一色短腿矮馬,耐力十足,小民以前也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