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你也知道他當你是外人…你還護著他。”他恨恨道,“什麼寶貝!他要真當它是寶,怎會這般對它!”
“長青會擇主,非心之所屬不可,所以當日各路英豪都未能得此鋒。師父把劍交給我的時候,我還不知它有多貴重,隻是對它的一股寒氣著迷。
“師父說這便是緣,他還叫我好好保管長青…不許對不起他。
“他說這話時眼睛都不看劍,隻是注視著我,那裏還是什麼都沒有…不像那幫人,兩眼都在長青上,我那時隻道他們是羨慕……”他頓了好久,才開口,聲音還是很平靜,“後來我才懂了,那不是羨慕,是嫉妒。”
他又不說話了,伸右手勾起長青,摸著光滑的劍身,劍中透出溫和的青光,她看他眼中流露出和當日相似的表情,有淡淡的愁緒。
她聽他緩緩道:“他們不服我區區一個下等弟子得了師父的寶劍。長青會擇主,非心之所屬,寧碎不歸;可須臾不能,這大概也是曆代劍客更渴望長青的緣故罷。隻是可恨,長青跟著我,處處受累;沒想到你們對須臾更狠十倍,竟用黑血來玷汙它。須臾聽主任主,卻不討好你們。知音難覓、知音難覓啊。”他說著,抱緊了長青。
“我沒想到你們西清誓與魔道不兩立,隻為爭區區一劍,連掌門也如此不擇手段。”
“此劍飲血過多,戾氣太重。佛門乃清淨之地,望施主見諒,請回吧。”
“老前輩,我隻求在您這兒避一宿。”
“還是請回吧。”
曾明時不再看白發蒼髯者,緊劍直踏階上來。
無為法師轉身看著曾明時的背影,不覺歎息:“無家可歸,有歸無家。”
卻聽一聲大叫“佛門禁地,豈由汝放肆!”,拂塵躍頂,曾明時甩劍劈斷,冷睥捕手。那青衣道士受長青劍氣一驚,退下了幾階。
曾明時回劍欲刺,無為法師卻擋劍路。
“苦海無邊……施主快快回岸才是。”無為看向曾明時手中黛劍。
“哈哈哈哈——”冰寒目光刺穿擋在麵前的老頭子,笑意散,殺氣現,“你也想要這把劍?”
“好好好,我讓你們,”曾明時看著騰空而起的青影,切齒道,“都死得痛快!”
最後一劍,甩紅了不遠處的一叢黃葉。一地豔色灼目。
“人心叵測……人心險惡啊……哈哈哈哈——”他掃過七橫八歪的屍首,狂笑著離開了這裏。
“可人又怎麼殺的完?我本以為滅了師門,便能落得個幹淨去處,不想天地之大,竟無我棲身之所。求宿天童不成,反受聯合包圍,血濺眼中而未收手的那一瞬,我就知道自己永遠都洗不清了。”
“追殺常在身後,驅趕你沒有方向地逃離。比躲藏、流浪更有力的回擊,隻招來更多的冤孽,深負罪過的我早已舉步維艱……無人知曉,無人在意。殺人償命,在他們眼裏,我隻能死。”他笑了,她看著,隻覺霜覆心草,“這也難怪…”他看向長青,輕歎道:“你又何必跟著我。”
“看劍!”一青衣道士倏忽挺劍而起。
他與之相向而去,眼看長劍即入胸口,他微微一轉,擦過來人道袍,長青一出,眼中濺紅。
便聽得腹腔漏空聲,如風過耳。
“不自量力。”他抬左臂一甩,劍口吐出一灘汙血。冰冷的目光由倒地之屍轉而刺入圍觀者中。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眾人皆啞,無一人敢出聲。
這樣凶狠的劍法,這樣慘的死法,這……真是當初那個悄無聲息的孩子麼?
“什麼西清、什麼華夏、什麼蜀中,來一個我殺一個!怕死的滾遠點;不怕死的麼——就來問問我的長青,看它願不願意跟你們走!”
喊出這種話的我沒有自負的快感,隻有赴死的決心——我終是,辜負了師父的囑托——我沒法拿著長青行俠仗義,我隻能拿著它,冷血寒心——他不願離開我,我也沒法離開他,我們相保周全,孤獨何妨?
明著稱兄道弟,暗地裏勾心鬥角的人有多少?我再可悲,至少還有長青;他亦有我。
而舉目無親、流落街巷的曾濛,鬼使神差地,撞上了獨立行走的曾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