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小小的呼晚池承載了他與桉荀多少青蔥歲月。每年的中元祭,他們都會結伴回到築山別院,坐在池邊,看雲卷雲舒,數滿天繁星。寞途還會到池中遊泳,八月的池水已有絲絲涼意,但寞途不怕,因為心是暖的。他有時會突然出聲嚇跑正在嬉戲的野鴨子,有時會用水撩撥坐在岸上的桉荀,每當這時,桉荀都會笑盈盈的撿起一塊石子扔他。遊累了就躺在草地上,桉荀會唱起悠揚的長調,寞途使用家族木係法技催動旁邊的柳枝為她伴舞,引得桉荀陣陣的笑。如今唱長調的姑娘已不知何在,而他也隻能站在池邊看著別人爾儂我儂。
寞途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輕輕哼起桉荀唱過的長調。
“高高的白卡魯山啊,山上覆蓋著白雪,春天的風啊什麼時候吹來,吹走這皚皚白雪,吹開她的心房……”
“姑娘的春心一直在等,等我的心上人……”
悠揚清亮的歌聲在身後響起,寞途猛然轉身,桉荀眼波如水的看著他。
“桉荀!”寞途喊了一聲,立馬又發現不對勁。桉荀穿著一件常服,頭發隨意的挽在腦後,一件鑲金白玉的發飾別在腦側,上麵的紋飾是炎上家的,“原來是桉芸,找我什麼事?”
“把你都給騙過了,看來我的演技不差。”桉芸嗬嗬的笑著,慢慢走上前來,抬起臉看著寞途。一雙深潭般的眼睛有著懾人的魔力,圓潤的嘴唇輕輕吐出兩個字,“是我!”
寞途身體一震,麵前這人是桉荀無疑。他不知所措的看著桉荀,突然轉身要跑。桉荀一把拉住他的手,衝到他的麵前,問:“你怎麼了?”
“三少主,這個時候您應該在夕湄堂,不應該出來亂跑,更不應該見別的男人,這不合適!”寞途低著頭,不敢看桉荀的眼睛。他知道,如果看了,他費盡心力築起的堤防將會坍塌,心中的思念與愛戀將會一瀉千裏。他不知道,如果看了他會做出什麼,會不會拉著桉荀就走,不再理會其它。
“寞途,你從來沒這樣叫過我。你怎麼了?是不是我父親跟你說過什麼?”桉荀探詢著問。
“沒有。”寞途還是在躲閃。
“不管他說沒說過,都無所謂了。寞途,我們現在就走,離開這,永遠的離開這,好不好?”
寞途沒有說話,他心裏多麼的想說“好!”,可是他做不到,九州桉芃和寞達的話在腦子裏一遍一遍的回響。
“寞途!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們現在就走,再也不回來了。”桉荀說著就去拉寞途的手。
寞途又一次躲開。
“寞途,23年來我一直都在為這個家活著,現在我不想再為他們活,我想為自己活,為你活。三少主、祀女、九道王嫡夫人,我都不想要,我隻想跟你在一起,你難道不是這樣想得嗎?”
一個“想”字就堵在寞途的喉嚨裏,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忍住衝過去抱她、吻她的衝動。無數個念頭在腦子裏閃現,無數個幻想在腦子裏出現又像泡沫一樣破碎。近一年來,寞途每天晚上都會夢到桉荀,在他的夢裏,桉荀快樂的笑,歡快的跑,麵前就是懸崖,可是桉荀就像沒有看見一樣,朝著懸崖跑去。寞途就跟在她的身後,使勁追卻總是差那麼一點。他一邊大喊著桉荀的名字一邊奮力的追,可是桉荀全然沒有聽見,她跑到懸崖前站定,轉過身來看著寞途,輕輕的說著“再見!”,寞途急忙趕上,伸開手去抓她,結果桉荀卻倒退著跳下了懸崖。寞途突然就從夢中驚醒,叫著桉荀的名字,滿身的冷汗。
現在這個在夢裏總是差一點就可以抓到的桉荀實實在在站在他麵前,寞途知道,隻要他伸開手就可以把她牢牢的抱在懷裏,再也不會失去。可是他不能,有太多的理由讓他不能去做,更何況離開就真能解脫嗎?就真能遠離那些血雨腥風嗎?沒有了本元,離開了八荒族,她該何去何從,也許一時是解脫的,但一世呢?一世之後呢?她能不能承受,會不會後悔?說不準比在這當一個傀儡還要痛苦。自己沒有能力為她遮風擋雨,倒不如放開她,讓她去尋那個強大的保護,起碼,起碼可以平安此生,起碼不用再去做那些身不由已的事。寞途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的對桉荀說:“不想!”
“你說什麼?”桉荀不相信的又問一遍。
“我說我不想,我不會跟你走的。”
桉荀眼睛裏的神色由不相信到震驚,然後又變成哀求:“寞途,你是開玩笑的對吧?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別告訴我你不敢,別告訴我從沒想過,你說過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陪著我,‘隻要我一回身就一定能看到你’是不是?我們倆人在一起,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