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陳慧芬的債主裏也有人聽到這個消息,不斷地來找她,陳慧芬對羅家成謊稱店裏忙,獨自在店裏應付著一個個上門催債的債主。
11月10日晚上,羅家成在晚飯後散步來到店裏看望妻子,巨大壓力下,陳慧芬告訴了丈夫實情。羅家成一下就嚇癱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不顧外人在場,就對著陳慧芬大吼:“你瘋了啊,你還要不要我活,要不要兒子活?”
然而,此時的埋怨與爭吵已經無濟於事。債主的電話不斷地打進來,無奈,陳慧芬隻好約了他們第二晚到店裏共同商討解決方案。第二天,羅家成和妻子準時在店裏等候。這天的羅家成眼角布滿了血絲,情緒非常低落。麵對前前後後進來的40多個債主,羅家成一個個陪著小心,一個個地道歉,說對不起。有些情緒激動的債主出言不遜,羅家成也不敢大聲頂撞,隻是唯唯諾諾地點頭。經過幾個小時交鋒,大家商定第二天下午內部拍賣他們家的房產,先還一部分債。但其實,羅家成和陳慧芬都清楚:他們的房子已經被陳慧芬抵押給銀行貸款了,他們根本無房拍賣。
40多個債主才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養生堂,此時已是11月12日淩晨。陳慧芬癱軟在地,哭得淒涼,羅家成不理妻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黑夜。
沒有人知道,這一夜羅家成走了多長,走了多久。或許他覺得自己正走向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那裏有5000萬壓頂,讓他無法翻身,即便苟活,他也無顏麵對那幾十個熟識的麵孔;或許他已經無懼生死,但擔心兒子:那個從小被他一手牽扯到大的孩子,能接受生活從富裕跌落到貧窮,甚至負債累累的現實嗎?他能獨自一人麵對那麼多的債務,甚至血雨腥風般的逼債嗎?或許羅家成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當年自己年幼時那孤獨無助的身影,或許他看到兒子被這巨額債務壓得佝僂不堪,甚至窮極一生……
我們無法知曉羅家成這一夜究竟想了什麼,但至少他第二天的行動證明了這一夜他經曆了痛苦的思索,而答案就是:無解。
11月12日上午才9點過,羅家成就開著車出現在了兒子學校門口。待到9點40分,兒子考完最後一門期中考試科目,他就載著他回家了。
中午,他們一家三口去了丈母娘家吃午飯。羅家成話不多,隻是不停地給兒子夾菜。吃完午飯,陳慧芬和兒子都覺得頭暈,想睡覺,羅家成便催促著妻子帶兒子上樓午休,隨後,他又叮囑嶽父嶽母到外麵玩玩,午休時不要打擾他們一家,然後他也上了樓……
一個小時後,羅家成的堂姐接到了羅家成的電話。他在電話中悲涼地說道:他已經把老婆、孩子都捂死了,他也要隨他們而去,欠的錢,他實在無力還。說完,電話掛斷了,沒有回音。
堂姐嚇壞了,連忙打電話報警,同時往羅家成嶽母家趕。可一切都遲了,等警方趕到羅家成嶽母家,上了三樓時:陳慧芬和羅傑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呼吸;羅家成的脖子懸在一根繩子上,同樣沒有呼吸。
警方事後還原和推測,羅家成事先在妻兒的茶水裏放了一定劑量的安眠藥,導致他們吃完飯後昏昏欲睡。然後,羅家成用被子將這兩位最親的人捂死,自己上吊自殺。
陳慧芬的父母沒想到就在自家樓上,轉瞬之間就和女兒一家陰影兩隔,兩個老人昏死過去。警方隨後封鎖了現場,慈溪市委、市政府還專門成立了事件調查處置工作組,開展事件調查和善後處置工作。
消息傳來,當時還等在養生堂準備和他們夫妻談判的債主們無比震驚。他們沒想到,羅家成竟然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作為對他們的交代。後來,一個債主還在網上發帖說:“直到現在我的心情還難以平複。外界都以為是我們40多個債主將他逼死的,但事實上我們沒有逼他。大家都是朋友,我們隻想好好坐下來和他們談談,尋求一個解決方案,直到當天上午,陳慧芬還和我們通話,誰知道下午就成這樣了……”
這樁慘案也引爆了當地的論壇和貼吧。有的譴責高利貸的危害,譴責陳慧芬的貪欲無度,說“羅家成為家人的貪欲買了單,而那些成就他們貪欲的也同樣為自己的貪欲買了單”;也有的譴責羅家成的殘忍,為可憐無辜的孩子喊冤。在分析羅家成為何要把他最疼愛的兒子帶走時,一個自稱是羅家成兄弟的網友非常沉痛地說:“ 雖然孩子之死,顯得悲慘而無辜,但對於一個深愛兒子的父親來說,讓尚未成年的人麵對慘淡的未來,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和一生的包袱。我能想像得出羅兄這樣做背後的痛苦、煎熬。唯願羅兄一家告別塵世之後,能安息。”
羅傑之死在學校師生中也引起了震動。他的老師禁不住扼腕歎息:“羅家成所有的心思都在兒子身上,為了孩子,他和妻子自我加壓,從送孩子留學到全家移民,結果過高過急的期望卻給他們的人生上了套,把他們自己壓垮了,也毀了孩子。”
在他們的校園網站上,記者還看到了2011年7月4日,在高三動員大會上,羅傑和同學們一起緊握右拳,喊出的激動人心的誓言:“我曾用智慧培育理想 /我曾用汗水澆灌希望/ 我曾渡過學海茫茫……將去贏得那誌在必得的輝煌……”
但是,17歲的羅傑誌在必得的輝煌卻被父親殘忍地扼殺了。如果羅家成此前看到了兒子這段青春洋溢的誓言,他是不是會放棄自絕的念頭,勇敢地和兒子一起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