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爹娘的小姐妹,孤苦的夢想姐姐的星光
作者:何容 韓太
8歲喪父,10歲喪母,11歲,失去最後的親人奶奶。此時,家中隻剩下一間土磚房、年僅5歲的妹妹何容。命運的懸崖上,11歲的姐姐何玲該何去何從?
讓人驚歎的是,12年間,何玲曆經輟學再輟學,打工再打工,學業幾度中斷,仍頑強地讀完大學,帶大了妹妹,自己也本科畢業,並考上碩士研究生,不向命運屈服的姐姐,將自己和妹妹的苦難人生照亮。
2011年10月18日,讀高二的何容含淚致電本刊:“坐在寬敞的教室中的我,總忍不住對別人說:我有個親親的姐娘!總會有人聽不懂,什麼娘?我大聲說:‘姐娘!’是的,我要講訴的就是我和姐娘的故事——”
如果不幸與不幸疊加,那就用一雙小手跟命運談談
我驕傲,我有一個如親娘般的姐姐,我叫她姐娘。
我和姐姐出生在重慶市萬州區恒合土家族鄉玉都村的一戶普通農家。1996年,到浙江打工的爸爸何興安劃船去接媽媽下班,途中被一艘大貨船撞翻,不幸溺亡。一個星期後,媽媽將爸爸的骨灰帶回了老家。
母親剛走到村口,我和姐姐看出了媽媽的異常。“爸爸呢?”母親沉默了。那晚,年幼的我在媽媽的懷裏甜甜睡去,而姐姐卻聽到了媽媽和奶奶的對話:“孩子她爸沒了,我對不住您!”懂事的姐姐忍不住坐起來,哭著問媽媽到底怎麼回事?
屋內奶奶、媽媽、姐姐,三代人的哭聲一片……
處理父親的喪事時,我才懵懂地知道爸爸沒了。九月份開學,媽媽四處借錢才給我們姐倆湊齊了學費。從此,她開始拚命地幹活,早出晚歸。然而,生活依舊無法維持。為了生計,1997年,媽媽穿著一件粉紅的棉布外套,與同村的郭遠誌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幾天後,媽媽將我接了過去。臨走時,奶奶叮囑我一定要乖,姐姐再三強調要聽叔叔的話,別讓媽媽為難。
媽媽心疼我和姐姐,時常暗地裏貼補我們,繼父漸漸不滿,常常和媽媽爭吵。為了緩和矛盾,結婚半年,媽媽為繼父生下了一個女兒郭怡。不幸的是,產後她被查出肝硬化。繼父順勢將我們娘倆送了回來。半年後,媽媽病逝,緊接著,奶奶也撒手西去。
兩年,三場葬禮。噩運仿佛跟我們家較上了勁。
這是1999年,家裏隻剩下11歲的姐姐,5歲的我,和一間土磚房。
第三場葬禮後,大叔何興朝和二叔何興忠專門為我們姐妹倆的去處問題開了家庭會議:大嬸癱瘓在床多年,二嬸是盲人,兩個家庭負擔都很重。“議題”說完就是沉默。姐姐看出了他們的為難,稚嫩而有力地發了話:“我們就在自己家裏,有困難再去找你們。”
叔叔們走後,家裏空蕩蕩的。我坐在地上哭,不停地哭,姐那一雙瘦瘦的手伸過來,往我臉上使勁地一擦淚:“哭啥子,有姐哩!”
姐姐小心翼翼地拿出奶奶臨終留給我們的遺產,85塊錢,加上葬禮時親友們陸續給了姐姐130塊,姐把錢一張張鋪平,小心翼翼地夾在了一個筆記本裏,藏在自家穀倉的稻穀堆裏,隔日就去扒開看看“存款”,生怕被人偷走。隔日,深夜裏我半夜醒來,發現姐姐坐在家門口抽泣,其實,姐姐也怕,可姐姐為了我,為了隻剩下兩口人的家,必須堅強。
姐姐一夜之間長大成人。我站在田埂上玩耍,遠遠地看著姐姐憑著記憶挽起褲腿,下田,然而,田裏的活,她從未幹過,幾步就跌倒在田裏,轉眼就成了泥娃娃,她爬起來依然艱難地插秧。到了晚上,姐姐做好了飯菜,我問姐姐:“菜怎麼這麼鹹?”姐姐說菜鹹一些,一碟菜夠吃一天。我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我要懂事,必須。
為了能賺到錢,姐姐找到同村的阿姨們,提出和她們一起上山采藥。每逢雙休,姐姐就要背起背簍,上山去。從山腳爬到山頂要兩個多小時,采藥的人不僅要腳步利索,眼睛也要利索,要能很快識別金銀花、枳殼、栝樓、藥木瓜、薄荷等草藥,然後迅速彎腰挖扯。一天下來,大人們都直喊累,但是姐姐從不吭聲。在山上休息的時候,別人拿出帶的幹糧吃,姐姐就趕緊走開,繼續采藥,或者找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朝家的方向看一看,看一眼肚子就不餓了。辛苦一天采來的藥,有時候能掙兩三塊錢,有時候卻隻有幾毛錢,但姐姐從未放棄過。我總嚷著要一起上山采藥,姐姐堅決不讓,總是說我還小。
忙完,已是深夜,姐姐終於閑下來讀書,雖然她落下不少課,卻從來都是年級第一。常常我半夜醒來時,姐姐已疲倦地枕著書本睡著了。我叫醒姐姐,她總是先看看表,有時候直接背著簍子就上山去了。
後來,附近山上的藥越來越少,姐姐又學著隔壁的嬸娘,買來種子,開墾菜園,一開始,一把鋤頭需要我和姐姐一起抬,沒幾天,姐姐一人左右肩能分別扛起鋤頭和鐵鍬。雙休時,姐姐就教我將菜紮成整齊的一捆捆,牽著我到集市上賣,能賣到十元左右。“五角錢一把,一塊錢三把!”姐姐這句吆喝我至今記得,那年姐姐才12歲,還在讀小學。
我愛哭,尤其是姐姐外出幹活、上學時,雖然她千叮萬囑隔壁的大嬸看著我,可我還是會害怕,姐姐總是安慰我:“長大就好,長大就好了。”
春寒料峭,夏日雷雨,秋風落葉,冬雪鋪麵,姐姐都是滿臉汗水,衣服濕漉漉的,褲腿泥巴點點……
但是,姐姐無論多麼“狼狽”,都很美,很美。
2001年大年初一,我7歲,到了要上學的年齡。姐姐用石子在土磚房的背後重重地、一筆一劃地刻上:“我最大的願望不是當老師,也不是當醫生,而是將妹妹撫養大,讓她吃飽、穿暖、不受欺負,讓她能像其他孩子一樣讀書和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