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憶(3 / 3)

易定楠隻好說,“我下次再去,相信會見我的。”

說不定他媽媽隻是暫時離開,下次去,正碰上她回來了。但是過幾天他再去的時候,門還是關著,不像被打開過。為確保萬一,他還是頂著不好意思敲開了那鄰居的門,問這幾天內,這門開過沒有?

“應該沒有吧。”

空空的樓道裏,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飄過來忽然來到眼前,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道過了謝,垂頭喪氣走下樓來,心想他媽媽難道真的永遠離開這裏了?會去哪裏了呢?他抬頭看看天,天陰陰的,是那麼廣闊高遠,無邊無際,顯得他是那樣渺小。也顯出來他與他媽媽之間的渺茫。天地之大,要去哪裏找她呢?

連續去了幾次,麵對他的都是那扇緊緊關起來的門,仿佛再不準備接納他了。真好像是在說,“法律判了,哪能再見。”易定楠罵自己烏鴉嘴,說不會的。

一段往事浮上心頭。

那一年,他六歲,他爸爸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他媽媽再三要求他爸爸離開那個女人,未果後提出離婚威脅他。他爸爸開始時不答應,後來竟說好。他媽媽自然不肯離。

最後沒法,說除非把兒子的撫養權交給她,否則別想離婚。這回,換他爸爸又不答應了。那段日子,他倆之間總是漫無休止地爭吵。一來二去,兩人總算把婚離了,小小的易定楠由他爸爸撫養。再後來,無意之中,他爸爸看到他媽媽出入過神經科一次,就買通那醫生假造一紙證明,向法院申訴,以精神有問題剝奪了她的探視權。

從這以後她的精神每況愈下,當真成了半個精神病患者。而這些,易定楠都不知道,他的爸爸倒是知情,卻從來都瞞著。

對於這段往事,易定楠老會想起。他記得每次父母吵起來,他就躲進一個角落裏,等他們吵完了去拉他,卻拉他不動,不出來,眼睛看著他媽媽,一臉害怕的樣子。有一次,誰都忘記了去拉他出來,他就在那個角落裏睡著了。結果睡了一夜,著涼感冒發起高燒來。

事情像是因此出現了轉機。為了照顧他,他們因此拉攏了距離,也不吵了。盡管年幼無知,他還是感受得到家庭和氣帶給他的安心與溫暖。不想他病一好,他們還是吵,不是轉機不說,反倒成了他爸爸逼迫他媽媽離婚的借口。說都是她強撐著不離婚,才導致疏忽了兒子。這一次後,他媽媽口氣轉了。

有一天晚上,他睡下後,他媽媽來到他房裏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了他的臉,說了很多話。她這樣還是第一次,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隻知道有什麼不對勁。一邊點著頭,因為躺著,他媽媽又做得近,從下麵看上去,他媽媽的臉顯得比平日長。天真地以為她的臉一下子之間長長了。“你要好好長大,每一天都要快快樂樂的,要幸福。”最後,她微笑著說。

第二天起來,他媽媽已經走了。他爸爸騙他說他媽媽去買菜了,他信了,沒有哭。得知昨晚的擔心純屬多餘,他放心了,好像隻要媽媽在,就沒什麼大事。分別在異常平靜的情形下宣告結束,甚至來不及挽留和難過。

易定楠回憶著這一切,記得開始那幾個月,他老哼哼著要媽媽,漸漸在心裏留下一個似乎永遠都不能填補起來的豁口。至今猶是。他想,他媽媽既已不在,幸福又在哪裏?他似乎明白我們的一生裏,一旦少了有些人,幸福就不再是幸福。他揚起臉,淚流滿麵,天依舊陰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