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屋子裏被豬倌的鼾聲填滿。杜喬一邊捂著耳朵一邊憤憤然地想,這個人竟然讓客人坐在屋子裏自己睡覺去了,難道沒有人教過他基本的禮貌嗎?他想趁機偷偷掀開豬倌的兜帽,一窺究竟,但還沒靠近,豬倌就翻了個身屁股對人,像是早就知道他的打算。
幸好這場小憩沒多長時間,半個小時後豬倌醒來,很不高興似的發現杜喬還坐在原位上。
“你還沒有走?”
杜喬隨口編了個理由:“不想回去,我上次夜不歸宿,被大人罵了,工作也可能保不住,回去了也盡是一些煩心事。你睡吧,我就在這裏坐著,不會亂動的。”
豬倌從床上起來,徑自從他身邊走過,扔下一句:“過來幫忙。”
杜喬高興地跟上他的腳步,但他的興奮勁兒很快被打消了,豬倌將他帶到了豬圈。數十頭肥豬擠在窄小的草棚下,糞便滿地,臭氣熏天,黑色的小蟲密密麻麻爬在豬背上啃食,兩人剛靠近,小蟲呼啦啦蜂擁飛起,無頭無腦地在空中徘徊,有些撲在杜喬臉上,讓杜喬一把打開。豬倌早就習以為常,他將堆積在豬圈外的草料用柴刀剁碎,混合著果子扔進食槽。肥豬們轟隆隆地應聲而動,爭搶奪食,它們身上帶起的泥水、糞土、蚊蟲一時間揮散在空中,杜喬幾乎要因為這可怕的味道逃跑。
“受不了嗎?”豬倌輕哼,他伸手摸摸一隻小豬仔,揪著它的耳朵把它從擁擠的豬群拎出來。它因為年紀太小無法和成年的豬們搶食,豬倌就將食料放在地上單獨給它吃。
杜喬勉強維持臉色,鼓足勇氣說:“我可沒說受不了,這有什麼?我在海上坐船兩個月,船艙裏又悶又臭,船員們隨處小便,喝醉了酒又嘔吐,和這裏相比更糟糕呢。”
豬倌低笑,把兩塊蘋果放在他手裏,示意他可以給豬喂食。杜喬蹲下身,把蘋果湊到小豬麵前,豬仔見了陌生人也完全不害怕,雀躍地撲上來咬住蘋果兩口嚼碎了吞下肚子。杜喬覺得這小豬活潑可愛,捕捉到了農務的樂趣,轉身又向豬倌要蘋果。
“自己剁。”豬倌指了指豬圈邊堆積的草料。
杜喬興致勃勃地掄柴刀,那刀是純鐵打的,比一頭豬仔還要重,又沉又鈍,杜喬兩隻手都無法把它舉起來,差點砸了自己的腳。他隻能以刀尖點地,兩手抬著刀柄,刀刃破開幹燥的草料,卻吃不深,一下隻能切開表麵的草杆。
杜喬掄刀掄得滿頭大汗,豬倌轉頭就見他像矮人國裏的矮人正與大刀爭鬥,腳邊可憐兮兮地零碎散著些剁好的秸稈,畫麵十分滑稽。豬倌發出豪放的大笑聲。
杜喬不滿道:“幹什麼要打這麼重的刀?又不好用力,沒必要用那麼大的刀剁草嘛……”
豬倌打斷:“殺豬好用。”說著他已經把刀奪了過來,毫不費力掄起,揪著豬仔的耳朵將它從豬圈裏拖出來,揮刀就砍。
杜喬連忙喊住:“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殺豬好用了!不用……不用特地為我殺一頭豬,它還……它還小,還可以再養……再養一段時間。”
血腥的場麵最終沒有出現,豬仔被扔了回去。豬倌處理了剩下的草料,一邊看肥豬們吃飯一邊打掃豬圈。杜喬繞著食槽轉,適應了味道後,他竟然覺得這些肥豬們沒那麼讓人厭惡。
堆放草料的角落旁邊還有不少雜物,杜喬的腳不小心被地上的麻繩牽扯,將蓋在雜物上的粗布扯落了一角,露出一截石膏像。這座石膏大約半人高,雕刻的是一位長發赤裸的女人與一隻大鳥。女人麵容溫婉秀麗,盤著古式的雙發髻,臉部微微低斜向左,展現出動情羞赧的眼神。她的兩隻手摟住右側一隻長頸大鳥,鳥曲著脖子,竟然與她同高,微微振翅,將她半摟在懷。雕像的下半身還沒有完成,但僅有的上半部分已十分驚豔,無論是女人飄動的發絲還是豐沛的鳥羽,都栩栩如生、精雕細琢。杜喬見了,不由得發出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