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光線才剛剛觸及床頭,左雲非就坐起了身子,紅腫的眼眶和有些泛黑的眼皮,無一不是在說明,昨晚的她該是如何流了一夜的淚,躺在自己愛的人懷裏。
無聲的哭了一晚,也想了一晚,聰穎如左雲非的人又怎麼會想不明白自己對於兩兄弟來說是什麼?記得林潤色說過,擦肩而過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瞬間,也是最傷人的相遇。其實已經明白,不論是林潤色還是沐雲辭都隻能是自己生命裏的過客,匆匆的擦肩而過,不著一絲痕跡,卻又留下了最大的心傷和遺憾。
看著也是一臉憔悴的沐雲辭,左雲非帶著些蒼然的說:“你回去吧,昨晚的潤色沒有瘋。”
沐雲辭驚訝的看向左雲非,眼神裏明顯的透著不可置信。左雲非有些悲哀的想,是不是隻有林潤色,才會讓永遠冷著臉的沐雲辭出現表情?“他在把自己關進房間後給我打電話了,他要我帶你離開。回去吧,這一晚,就當是我們最美好的回憶。”
沐雲辭低聲的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幾乎是倉皇失措的離開了旅店。左雲非沒有繼續說什麼,冷靜的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心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帶著怎樣的心情跟著沐雲辭回家。
家裏的淩亂的模樣已經被管家收拾幹淨,沐雲辭和林潤色一起的房門依舊緊閉著。管家說,自沐雲辭離開後開始,屋內的林潤色就沒有再發出什麼動靜,也沒有見他出來,許是真的累了就已經睡著了,管家也沒有強行開門進去。
沐雲辭懸著的心這才有些緩緩的落下,試著轉了轉門把,卻發現門竟是開著的,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由提到了嗓眼上。緩緩的推開門,可是,房內卻是寂靜的讓沐雲辭能聽見自己胸腔裏雜亂跳動著的心跳聲。
本就空曠的房內,此刻除了留在枕頭上的一張紙條隨著沐雲辭開啟的門緩緩的飄起又落下,安靜的感覺不到任何生氣。
帶顫抖著雙手撿起那張紙條,熟悉的字跡刺痛了沐雲辭的眼,模糊的視線讓他幾乎要看不清那上麵的語句。
雲辭:
我不記得自己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卻清楚的記得,我的世界裏永遠有一個人存在。媽媽在時,他在,爸爸和沐叔叔在時,他也在,後來媽媽走了,他還在,爸爸瘋了,他還在,沐叔叔走了,他依舊還在。那時候起,我就知道,在我有限的生命裏,這一個人就是我的全部了。可是,我卻不能成為那一個人的全部,那樣對他來說太殘忍。
左雲非是個單純的女孩,她會給那個人帶去我給不了的寧靜。所以告訴那個人,好好的和左雲非在一起。不要去找我,我不想他看見我徹底瘋了以後的模樣,我想將自己最美好的記憶留給我最重要的兩個人。
也記得替我告訴那個人,我真的很快樂,因為我最重要的人會幸福,我也很幸福,因為我愛的人,也愛過我。
潤色留字
紙片緩緩的從沐雲辭的手裏滑落,然後被左雲非撿起。不像沐雲辭的木然,左雲非開始再一次流下淚來,明明以為已經哭幹了淚水,在看見最後一行字時卻還是留下了眼淚。
她在後悔,後悔昨晚的自己為什麼要那麼任性的留下沐雲辭,後悔一直和兩人呆在一起的自己為什麼會什麼也不知道。她扯過沐雲辭的衣袖,她說,去吧他找回來,把他找回來啊。
她說,沐雲辭去找他回來,這是對你最後放棄我的懲罰,如果潤色真的瘋了,你也要守在他身邊,這是對他一聲不吭拋棄我的懲罰。找到他,然後把他鎖在你身邊,這是對你們傷害我最後的懲罰!
臉色已經有些死灰的沐雲辭木然地轉過身,一聲不吭的看著泣不成聲的左雲非,直到左雲非斷續的話語終於說完,他才冷冷的說,潤色是我弟弟,我會守護好。
再後來,步入了高三的左雲非再也沒有在寢室裏說起過她和兄弟兩人的事情,再也在沒有前去那間房子看一眼,再也沒有試著去詢問關於兩兄弟的信息。她隻是安靜的像一般緊張應考的學生一樣,每天重複著上課,複習,測驗,然後再上課,再複習,再測驗這樣枯燥循環的日子。
再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喜歡,也沒有接受過其他任何人的喜歡。就像她再後來說的,不再對任何人付感情,這是對她自己的懲罰。
這是時隔兩年後,第一次如此完整的念起這段過往的記憶。躺在床上,虛弱的左雲非,不帶任何遲疑,沒有任何間斷的將故事從頭至尾完整的說了一遍,其實也是自己完整的回憶了一遍。
期間的張洛一直沒有插話,隻是安靜的聽著,看著。在左雲非流下淚時,輕柔的替她拭去,在左雲非握緊拳時,輕輕的替她鬆開,然後十指相扣。
故事雖不長,但當虛弱的左雲非終於說完最後一個字時,窗外的天色已近藏青色。張洛也依舊沒有說什麼,病房裏除了左雲非微微有些抽泣的聲音,安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張洛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說他看不起林潤色,看不起沐雲辭嗎,可是,自己有什麼資格這樣評論,他們之間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注定太沉重。
細細的想來,其實自己是最幸福的一個,林潤色或許真的喜歡左雲非,可是他卻從一開始就沒有了那樣的權利去說愛,沐雲辭也許是真愛著左雲非,可是他卻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那樣的勇氣。隻有自己,是幸運的,至少可以放肆的對左雲非說愛,可以肆無忌憚的將愛送給左雲非。
看著閉著眼調息的左雲非,張洛突然間覺得心裏揚起了一陣讓自己都覺得唾棄的幸福感,他想,其實是該謝謝那兩兄弟,如果不是他們,自己也不會遇見這樣的左雲非,單純裏透著看不懂的成熟。
理了理左雲非有些亂的劉海,張洛輕聲的問:“餓了吧?想吃什麼,我去買。”
睜開微閉的眼,左雲非有些驚訝,張洛對於自己說完的故事竟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可是,轉念一想,也是,張洛能說什麼?這段回憶裏,除了三個人心裏滿滿的傷,又留著些什麼?其實這樣才最好不是嗎?一切都回到原點,她還是屬於她自己的左雲非。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左雲非說:“我想吃餃子了。”
張洛點頭,說好。起身揉了揉左雲非的軟發,看著她微微一怔,張洛帶著笑意離開了病房。
············
第二天的張洛還是回去了學校經行封閉式的競賽,何文遠帶著孺子可教也的夫子眼神,讚許的看著沉穩了很多的張洛,用著無比欣慰的語氣說:“想明白就好啊,這才是我認識的張洛。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拋棄自己的夢想呢!”
張洛揚起一絲笑意,看著假裝著成熟老練的何文遠,語氣平實的說:“那是你認識的張洛,站在這裏的是另一個張洛,是左雲非讓我來參加的比賽。”
“兄弟,你什麼意思?你還一夜之間長大了不成?!”
“也許吧,走吧,快開始了。”
張洛說完就帶著一臉的微笑進了實驗樓。雖說不是呢,其實聽完那一段故事,自己的確長大了。不記得自己在那裏見過一段話:
不論我們曾經都經曆過怎麼的滄桑,不再年少的我們,卻也依舊會這般天真的認為隻要你好,我就會很好;依舊會這樣自然的因為你的開心而開心,你的悲傷而悲傷;因為,就算已經拋棄了所有的天真,在你麵前,我也依舊隻是個孩子。
已經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覺得感情不過是荷爾蒙的分泌,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以為感情就該談得轟轟烈烈。明白了,其實隻要自己還愛著就好,明白了,其實隻要兩個人還能在一起就好。
看著熟悉的實驗室,張洛突然的笑了起來,昨天的自己就是從這裏倉皇的跑了出去,今天確實帶著滿滿的希望回來。記起早上推自己離開病床前的左雲非說:“回去考試吧,如果這次你成功了,那我就答應和你在一起。”
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擴大,原來,自己的要求其實那麼低,隻要能和左雲非在一起,心裏就會揚起那樣濃鬱的幸福感,這其實就是某種意義上的長大了吧。
三天封閉式的考試,原本沉重的氛圍,在滿心的期待下變得異常舒適。就連時間都似乎感覺到了張洛的輕快,走的快了很多。試題並不難對於做足了充分準備的張洛來說,即使不能那個冠軍,但要那個前三並沒有問題。走出實驗樓的那一刻,張洛就覺得整個人都似乎重新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架著一臉憔悴的何文遠,也沒吃午飯,張洛就匆匆的往醫院趕去,對於何文遠一路上的謾罵更是充耳不聞。
一進病房,就看見左雲非正對著眼前的一盤盒飯皺眉。張洛快速的上前,拿過左雲非手裏的勺子,問:“佳美呢?”
佳美是左雲非同寢的好友,張洛參加考試的這幾天,就是由左雲非寢室的同學輪流照顧的,本想通知左雲非家人的,可是左雲非說,在醫生對她的病有個說法前,不想告訴家人,她說,她媽媽是個勞心子,一點小事就會讓她提心掉膽很久,跟何況是這樣還不知情的病況。幾人無奈,隻要輪著照顧左雲非。
這天張洛記得該是佳美留下照顧左雲非的,怎麼不見人影呢?
“下午有我們專業的專業課,我就讓她回去了。”左雲非看出了張洛的疑惑,不以為意的回答到,看著眼前的盒飯還是一臉的蹙眉。
這樣明顯的表情,不隻是張洛,就連何文遠都發現了,他有些不解的看向盒飯。菜盒裏有爆炒黑木耳,紅蘿卜抄肉絲,看著很正常啊。不解,然後他問:“左雲非,你怎麼了?”
“沒什麼——張洛,我想吃餃子了。”左雲非先是搖搖頭回應了何文遠一聲,然後轉頭看向張洛,帶著些期艾的說。
左雲非話音一落,何文遠呆了,張洛驚了。左雲非這是在對張洛撒嬌嗎?這語氣是在撒嬌吧?!天哪,這三天裏發生什麼了?
得不到回應,左雲非有些失望的又問:“不行嗎?爸爸也說過不能浪費糧食,可是我真的很討厭這黑乎乎的東西,還有這個蘿卜啊。”
張洛揚起燦爛的笑臉,回答說:“行,盒飯何文遠會吃,不會浪費。我現在就出去賣餃子,還是梅菜陷兒吧,回來我們一起吃。”
何文遠看著快步離去的張洛,和眼前眼裏閃著光看著自己的左雲非,再看看被左雲非一點點推過來的盒飯,抽搐著嘴角拿起勺子,心裏哀嚎的念道:這是為什麼啊!我也想吃餃子啊!
左雲非記得,父親在那年暑假看見自己哭紅的雙眼時,歎著氣說過:我的小女兒,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會無怨的忍受你的無理取鬧,另一種人卻會讓你無怨的忍受他的無理取鬧,前一種人,我們稱之為愛你的人,後一種人,就是你愛的人。
左雲非想,其實從小到大,自己從來就沒有做過乖孩子,任性,蠻橫,調皮,也愛無理取鬧,可是,爸爸永遠都會帶著那寵溺的笑容看著自己,林潤色會帶著溫和暖暖的笑意揉自己的發頂,沐雲辭會冷著臉一聲不肯的將自己擁進懷裏,張洛會無比開心的順著自己。
突然間,心裏洋溢起了一絲甜甜地幸福感,在受過傷後,再一次嚐試的幸福,原來是這樣的甜膩。
那一次住院後,左雲非對著張洛也不再是禮貌裏透著客氣,張洛也不再掩飾的表達自己對左雲非的寵愛。他覺得沒有什麼比左雲非可以健健康康活在自己生命裏更重要了。
是啊,健健康康。左雲非住院後的第五天,她胸腔裏的管子終於拔了出去。醫生說,胸腔內還留著些積水,但問題不會太多,至於發炎的病因還需要考接下來持續吃藥看反應確定。這樣的說法,著實讓張洛心驚了好久,每天每天,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看著左雲非,就是盯著她吃藥,然後看反應。
好在左雲非堅持吃了兩個月的藥後,醫生說,沒有出現大問題,可能隻是感染發炎,不是癌症,接下來持續吃一年的藥就好了。張洛那顆懸著的心這才緩緩的有些放下。
幸福的日子,總會讓人覺得流失的特別快。就這樣,在虛乏有帶著些充實的大學裏,左雲非也晃悠著成了大三的學生,張洛也麵臨畢業了。一年模糊的相處,兩年沒有相戀卻是真真切切的走在了一起,張洛已經很坦然了,隻要還在一起,左雲非沒說喜歡那又如何,她對自己的懲罰既然還沒結束,那自己就想承諾的那般等著就好。
曾經是帶著羨慕和茫然看著別人穿著學士服,興奮的在鏡頭前瀟灑的拋著學士帽,如今時光流失,轉眼間,站在鏡頭前的人就換成了自己。猶記得大一入學時帶著興奮和新奇的憧憬,大二時茫然無措的徘徊,大三時麻木急促的遊蕩,大四時緊張充實的奮鬥,原來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脫離的青澀,走向成熟。
張洛看著為自己整理衣領的左雲非,笑的越來越溫柔。抬起手握住還遊蕩在自己頸項的手,張洛認真的盯著左雲非,他說,左雲非,等你畢業了,嫁給我好不好?就讓我一輩子守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