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瘋狂。
又或者眼前的這些才都是夢。
夢若醒來,又是春暖花開日。
她還是在多情的世界裏美好,什麼事也不用擔心。又或者是帶著綠豆芝麻大的麻煩自如地生活。
沈透在某一瞬間癡迷於這種天真。
開心、快樂、幸福……或者說是堅固的依靠、安全的生活、穩當的將來、燦爛的希望……所有的一切在破壞下無序地消失了,無影無蹤。
冷月無聲,略有小風。
沈透未睡,左思右想難停。她起身去抽屜裏搬出相冊,躺回床上哀苦地翻看一張又一張的昔日過往。
一頁一頁翻過去,照片中停駐的時光那麼遙遠了,卻真實色彩,如夢亦如幻地美麗。
沈透看著一張張照片中的靜態變成動景,看著舊去的時光鮮活起來。
所有的記憶一齊湧上心頭,密密麻麻地場景頻換,顏色變化得越來越快。
四季循環最後都定格在幾張滄桑的照片上。
沈透整一顆心哆哆嗦嗦的,拚了命地抖。呼吸沉重地來回反複,又是那一種無可奈何無藥可救的悲痛。
記憶辣喉,影像破碎飛灰,那是一個時代的消亡。
遼遠的痛徹心扉,沈透才發現這種痛苦於她而言,已是相當隔膜了。風花雪月醉生夢死的愛情讓她忘記了痛苦的遺憾。
時間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讓變化變得無有限製。再真的心,再深的情,再徹骨的痛恨也禁不住時光。
記憶對比,思念翻攪。
伴隨著思念的更加膨脹,空虛更甚,憎恨更毒。
今日種種,如此的境地皆拜他們的所做所為,是他們把他耗盡了,是他們搶光了一切。他們屍位素餐,心如鐵石,沈透心中的惱恨和憤怒占了頭籌。
他們道貌岸然,讓她以後隻能跟時光爭奪記憶。
而他們的良心若會不安,也該是海可枯石可爛天可崩地可裂的世界末日了吧。
往事回顧,格外清晰地顯在眼前,沈透發現自己招架不住惡毒的記憶。
記憶拔絲,勒進皮肉。
舊傷深痛,毀斷肝腸。
沈透用力地捺下喉頭的哭意,她知道若是自己哭起來,就會沒完沒了傷心傷肺地哭下去。
旭日東升,天空流金。
沈透衝到蒼肆家的時候,蒼肆正在切火腿腸,一片一片十分均勻地薄。
“你告訴過我,你不能起死回生?”沈透拉住蒼肆氣急地叫嚷,“真的不能嗎?你好好地想一想,你再好好地想一想,或許你忘了呢?你再好好地想一下,或者你去看一下你的書。你一定是忘記了,對不對?你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蒼肆凝視著她無奈地說:“我不會騙你。”
沈透一把把蒼肆推開,快步地衝進書房。她打開一個個的書櫃,翻看一本又一本的書。最後,她把所有的書亂七八糟地全部扔在地上。
蒼肆沉默地站在一邊任由她毀掉了整間書房,直到沈透毀無可毀,神思恍惚地站著,他走上前抱住了她。
沈透全身的肌肉緊張,幾乎是本能地推開了蒼肆,又幾乎是在同一時候發現自己推開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沈透投進蒼肆的懷裏。
“怎麼了?”蒼肆輕輕地問。
“沒什麼。”沈透回答說,“我總是突如其來地情緒。”
“你可以往我這裏倒情緒。”蒼肆說。
“回生的事。”沈透疲憊地站著,掙紮地問,“不可以嗎?”
蒼肆沒有說話,他隻是更緊地抱住了她。
沈透也沒有說話,她知道此時沉默是最好的反應。
吃過早餐後,沈透找了個借口告辭,春兒立馬衝上來咬住她的裙子,把她往裏拽。蒼肆站在門口,倒是沒有什麼異樣,盡管她在不久前才鬧了一場。
沈透邁出門,心中悲苦寒甚。
電梯停駐在24層,死活就是不下來,沈透轉投樓梯。她一步一步地走,身體越來越重,坐也是不住。沈透隻能躺倒在地,她全身縮成一團,雙手環抱在一起。
寂靜如死,心跳如狂。
幻想欲望,難以遏製。
沈透的腦子被分割成兩半。一半的她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蒼肆,另一半的意識又不能不相信王流光。
那樣的一種可能,使一切重來的可能,她害怕失去的一種可能。
沈透相信蒼肆不會騙她,但這樣也不代表回生的事是不可能的。或許是蒼肆忘記了,又或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沈透告訴自己,這並不是不可能的,蒼肆不是萬能的,總會有個一失兩失。
沈透選擇相信王流光的確有一種無形的大力量,足夠給她她想要的一切。
她不能忍受父親隻在她的心中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下去。她要他永遠不離開,永遠地留在身邊。
彌足珍貴,價值連城。
迫不及待,刻不容緩。
想到這裏,沈透加力跑下樓梯,一層又一層的台階,遙不可及,就好像怎麼走也走不完似的。沈透跑出樓梯間,衝到電梯前,她拚命地按鍵,電梯門終於開了,沈透衝進電梯,按下1樓。
當顯示數字不斷減少到1時,沈透跑出電梯。她驚訝地呆住,費力地環視四周,膽戰地發現自己依舊站在樓上。沈透趕緊看了看樓層,發現自己是在17層。
她失措地跑進電梯,重新按鍵下行。
如此反複了很多次,就像掉進了一個鬼循環。
沈透從17樓邁進電梯,當電梯的數字停在1時,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去,又再一次惶恐不安地發現自己依舊身在17層。
但當電梯停留在別的層數時,所有的事又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沈透倉皇地衝下樓梯,她不停地跑,可樓梯好像怎麼走也走不盡的長路。
跑到筋疲力竭,沈透發現這條樓梯的確是怎麼走也走不盡的路。
無盡長路,沈透找不到出口。她步履維艱地邁出一步,第二步再也抬不起來。
她停下腳步動作,僵僵地站立著。
雖然如此,但思維卻迅速地活動。
沈透知道這一定是蒼肆幹的,善為幻術的蒼肆迷宮織就,使她走不出去。
蒼肆就這樣成功地把她困在了這裏,這裏是蒼肆的幻境,難怪沒有一個別人。沈透明白了這一係列的現象後,大聲地叫喊:“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你不幫我沒關係,但請別阻止我。蒼肆,你放我出去!你聽見了嗎!快放我出去!”
她開始像發了瘋一樣地跑下樓梯,一階,一階又一階……
“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白蒼肆,你這個……”沈透剛要破口大罵,又壓下了話,別喊出一聲,“你放我出去!”
回音不起,沈透氣得顫抖,耳鳴暈眩。她的左臂忽然被一把鉗住,沈透在亂發中看到來的不是白蒼肆,而是王流光。
“你被困住了。”王流光觸摸出一層虛無的結界。
沈透啞著喉嚨低聲說:“幫我。”
王流光一手攬住沈透的腰,抱著她從窗戶裏破出。
沈透慶幸地發現自己離開了那詭異的無限循環的空間,但她立刻又看見自己從空中墜落,並且是以頭朝下的方式。沈透和王流光在氣體中劃出一道痕路,眼見自己的頭就要被堅硬的水泥砸爛。沈透嚇得閉上了眼睛,滿頭的發鞭在臉上,打在身上。
王流光攜著沈透施法遁走,與此同時封鎖住了她的味道。
當沈透睜開緊閉的雙眼,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處陌生的野外。
秋暮天,黃葉地,無盡林風長。
黑色的頭發飄拂,散亂,蒼茫。
“你帶我來這做什麼?”沈透腳下挪動首先打破沉默,她承認自己在害怕,並且害怕得聲音也異樣,“這是哪兒?”
“這是十七重地。”王流光的臉上是例有的笑容,“我能讓你遂心如意。”
“如意?”沈透喃喃地說,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月墜。
王流光認出沈透頸間的細鏈有術,法力大藏。他法施定咒,下了個禁製,閉絕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