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對手是個小個子(1 / 3)

對手是個小個子

官場百態

作者:九河

局裏新調來了一位一把手,名叫鄭誌風,四十二歲。

鄭誌風的突然到來,讓一直做著春秋大夢的副局長鍾北男仿佛挨了當頭一棒,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一把手的位置,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坐在了姓鄭的屁股下?自己覬覦了多年的寶座,為什麼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你鄭誌風算個什麼東西?不管你學曆有多高,背景有多大,能力有多強,為什麼我栽樹你乘涼?你們當領導的、組織部門難道是瞎子是聾子嗎?說出大天來,我也不服!

此時的鍾北男好像一隻鬥敗的猛獸,不得不躲在叢林中默默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這是他帶著分管科室的科長幹部們,到北戴河休養的第三天上午。他獨自一人呆在旅館的房間中,沒有與下屬們一起下海遊泳。他孤寂地坐在床頭上,目光空洞地看著電視屏幕,對電視中播放的內容全不在意。煙灰缸中,已經有了七八個煙頭,屋內煙霧彌漫。他看看手中的煙頭即將燃盡,便從軟包玉溪的煙盒中抽出一隻,用煙頭對著了火,又繼續吞雲吐霧。這幾天,他明顯地感覺到,喝酒吃飯沒什麼滋味,唱歌跳舞沒什麼興致,打牌更是提不起精神。

若在平日,他與幾位酒鬼科長拚酒,從來沒有含糊過,每人一瓶津酒大帝王,一瓶一斤四兩,與大家吆三喝四地拚完了酒,他還要到歌廳一展歌喉,一曲《草原之夜》總會贏得震耳欲聾的掌聲;與漂亮的女下屬們跳一跳快三慢三,舞姿優美,舞步絕不紊亂;在牌桌上,他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每次都是把把和牌,麵前堆滿了花花綠綠的票子,當然,他決不會往自己的腰包裏裝,而是大方地把贏得的錢拿出來請客,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這拉近了他與大家的關係,在下屬的眼中,他是那樣的平易近人。他自信地認為自己有著堅實的群眾基礎。

去年的這個時候,老局長退居二線時,緊握著鍾北男的雙手,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目光中滿含著期望和信任。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這麼多年來,你的成長和進步,我都看在眼裏,你有能力接我的班,這個局交給你,我一百個放心。我已經和組織部開誠布公地談了我的意見,我想,他們很快會來宣布對你的任命!好好幹!

鍾北男當時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感覺自己的雙眼禁不住湧出了兩行熱淚,喉嚨中好像卡著什麼東西,他隻是使勁握著老局長的手,熱烈地表達著內心的感激之情。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一周,兩周,三周,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鍾北男望眼欲穿!組織部卻始終沒有宣布對他的任命!

就這樣,整整一年,鍾北男臨時主持全局工作,盡管緊張繁忙,有很大的工作壓力,但他全然不顧,拚命向前做著百米衝刺,他堅信勝利就在眼前,堅持就是勝利!他堅信那個誘人的目標,就要觸手可及!他堅信臨時主持終會變成永久主持,局長前麵的那個副字就要被永遠地擦掉。但是新任一把手的突然到來,讓鍾北男當頭挨了一棒!事前,鍾北男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當時,他對下屬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全沒當回事,而且他們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打死他也決不會往這方麵去想。下午兩點鍾,組織部的一位科長給鍾北男打來電話,三點鍾部長親自來你局,送你們的新任一把手走馬上任,請組織全體幹部在局會議室迎接!

鍾北男接到這個通知後大腦一片空白。他機械地放下電話聽筒,坐在座位上足足愣了五分鍾。他從懵懵懂懂中回過神來,勉強地拿起電話聽筒,撥通了辦公室的電話,讓辦公室主任通知全體幹部,三點在會議室召開全體會議,迎接新任局長,請大家提前十五分鍾到會。組織部長親自過來,通知其他三位副局長提前十分鍾到樓下,所有人一塊去迎接。

在樓下迎接部長時,鍾北男的內心翻騰著,可是又不能從臉上表現出來,他要裝出一副平靜平和的樣子,甚至還有幾分無所謂。身邊的三個人,兩男一女,今天竟也出奇地安靜。

劉誌武,部隊轉業幹部,剛來局不到兩年,四十七歲,比鍾北男年長兩歲。趙國奇,四十三歲,剛剛從其他單位調來,屬於提拔調動的新人。李靜,四十歲,是本局去年新提拔起來的,也是新人。老局長要退居二線時,就有意識地把鍾北男推到前頭,自己則主動退後,下放了很多權力。

老局長正式退居二線時,他向鍾北男交接了人財物等大權。三位副局長,尊重老局長的安排,又因鍾北男是老資格,自然以他為核心,都積極地配合他的工作。在他們的心目中,鍾北男不久便是當之無愧的一把手。

鍾北男知道,他們三個人深深懂得他此時的內心感受,這時候緘默不語是最好的選擇。或許他們早就知道新任一把手是何許人也,隻是不願點破罷了。所有人早就知道了一切,隻有鍾北男一直被蒙在鼓裏,他們一直替他圓著這個夢,讓他深陷在那個虛幻的美夢中不可自拔。

當組織部長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時,鍾北男把目光最先投到了部長身邊的那個人,原來是鄭誌風,這個人鍾北男認識,兩人開會學習,經常點頭碰麵。鄭誌風原是金河街黨委書記,矮矮的個子,估計身高隻有一米六,微胖的身材,戴著一副度數頗深的金邊眼鏡。鍾北男知道,鄭誌風原來在團委工作,後來去了北城街辦事處任副主任,再後來到金河街任職,幾乎是兩年一個台階,可謂是一路飆升。鍾北男曾聽人們私下議論,鄭誌風是哪位老革命的後代,背景極深。那人打著哈哈說,要麼人家進步那麼快?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部長和鄭誌風與前來迎接的鍾北男四人熱情地握著手。鍾北男的身高足有一米八二,他與鄭誌風握手時,隻能俯下身來,盡管他的內心中對眼前的這個小個子湧動著非常複雜的情感,羨慕、嫉妒、怨恨,當然還有鄙視,這樣一個矮胖冬瓜,他何德何能搶奪了本該屬於我的位置?但他的臉上不得不洋溢出十二分的熱情,嘴上還不自覺地說出了一句相當違心的話:鄭局長,我們終於把您盼來了。

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鍾北男野馬奔馳般的思緒。

北男,你在屋嗎?我是友朋啊!

友朋啊,稍等,我給你開門!

胡友朋的敲門聲,讓鍾北男的大腦突然靈光一閃,一個絕妙的計劃,就在瞬間形成。

對呀,一切全在我的這位老同學的身上!他是我值得信賴的老朋友,正是實現我這一絕妙計劃的不二人選啊!我鍾北男決不屈服於眼前的糟糕境遇,決不窩窩囊囊地活下去,決不讓你們把我當猴耍!我要絕地反擊,我要打敗你,鄭誌風!先讓你在那把椅子上美一美,但是我不會容忍你坐得太久!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鄭誌風,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領導們,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咱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鹿死誰手,尚不知曉,拔腿再看兩腳泥!

鍾北男一邊飛快地思索著,一邊緩慢地從床上下來,穿上拖鞋,晃著他高大的身軀,給老同學胡友朋打開了房門。

胡友朋穿著背心短褲趿著拖鞋,右手端著保溫杯,左手拿著一盒軟包中華香煙。他顯然也沒去下海遊泳,一進門就嚷嚷著,好家夥,你一個人抽了多少煙啊?嗆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兒著火了呢。趕快通風!他一邊嚷嚷著,一邊去開窗戶。

鍾北男每年安排幹部們外出休養,一定會安排像胡友朋這樣有合作關係的企業老總們一起,一方麵是聯誼,感謝這些企業老總對單位工作的支持,進一步密切關係;另一方麵這些企業老總也是鍾北男的麻友,他們總要陪鍾北男打上幾圈麻將,常常是玩到後半夜,才盡興而散。另外,這些老總們決不是跟著白吃白喝白玩,而是或出車,或安排住宿,或請客吃飯。每次外出學習或休養,單位常常花不了幾個錢,決不會被有關部門查出來公款旅遊。這些企業老總爭先恐後地掏腰包,鍾北男何樂不為呢?

胡友朋是鍾北男中學的同班同學,上學時,兩人並不是什麼莫逆之交。鍾北男是班長,圍在鍾北男身邊的都是學習成績優異的同學,而胡友朋隻不過是一名普通學生,且學習成績平平,因此,他始終未能進入鍾北男的法眼。畢業時,鍾北男考上了金州市的重點大學,而胡友朋隻考上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大學。此後,兩人再沒有什麼來往。

直至近年,社會上興起了同學聚會,鍾北男的同學們也不例外,他們男男女女二十幾個人,在一家大酒店,擺了兩桌酒席聚在一起。來的人大多已是混跡社會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那些落魄的同學推托了許多理由,大都沒有來。鍾北男在中學時是班長,是核心人物,現在仍然是核心人物,按照官場的級別,鍾北男算是這群人中級別最高的政府官員了。胡友朋也位列其中,隻不過他不是官場中人,而是商場中人,他經過多年的打拚,開自己的公司,身價也有幾百萬元。

同學聚會是人們挖掘人脈資源的一種重要方式。胡友朋是有心人,決不會輕易放過這次聚會的良機。聚會的組織者也深知聚會之宗旨,提前印製了聚會同學通訊錄,詳細登記了各位同學的工作單位、職務、電話、通訊地址、郵編、郵箱、QQ號,人手一份。胡友朋必然對鍾北男這位掌握著實權的政府官員留了心。

聚會之後,胡友朋在極為偶然的一天,親自到單位來拜訪鍾北男。他自稱是偶然路過貴寶地,便上來探望一下老同學。沒過多久,胡友朋又打來電話,熱情邀請鍾北男赴宴,自然是高檔飯店的高檔酒菜,然後是唱歌跳舞洗桑拿,絕口不提任何非分要求。幾次下來,鍾北男倒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胡友朋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啊。他深知,現在的社會沒有免費的午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也不能裝傻充愣。

友朋,咱是老同學,可以說是發小吧,你就別跟我客氣,有什麼想法,你盡可以提,隻要是我能辦到的,我決沒有二話。

唉,老同學,今天既然你說到這兒了,我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胡友朋中等身材,身體有些發福,留著高平頭,麵色紅潤,不笑不說話,一說話就發笑,一雙細眼也含著笑意,再加上一口潔白的牙齒,讓胡友朋的一張臉顯得很生動。

我開了一家小公司,幹裝飾裝修,經過這些年的打拚,雖然掙了點錢,但是越幹越難,現在競爭太激烈,往上比不了人家有實力的大公司,往下又比不了人家農民工幹的裝修隊。如今兄弟我正在走下坡路,我是幹著急沒辦法。真感謝你們組織的同學聚會,老天終於讓我找到了你這位大貴人,一位主抓市政園林的大局長,您手裏得抓著多少工程啊,我想轉行做市政園林工程,你這位大貴人,一定要幫幫我。你幫了我,我決不會薄待你,咱是老同學,是發小、弟兄,我一定重重地回報你,你就放心大膽地笑納,因為我絕對不會害你啊!

胡友朋的一番話,著實觸動了鍾北男的心。其實,多年來,他早就有了一個想法,把自己手中的這些資源充分利用起來,交給一個十分可靠的人,多拿一些回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通過所謂的招投標中標的企業,隻能小打小鬧,無非是過年過節送個購物卡,送點禮品什麼的。實在是不痛不癢。這些年來,鍾北男始終未能物色到這樣一個讓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如今這個人終於出現了,胡友朋就是最佳人選。

但是,在官場中摸爬滾打了多年的鍾北男,練就了沉穩老練的性格,學會了三思而後行,喜怒不形於色,他常會麵無表情地說話,說的話常常是四麵見線,決不會讓人抓著把柄。聽了胡友朋的話,他沉吟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向胡友朋全拋一片心。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唔,這事,容我考慮考慮,能幫上兄弟的,我一定會幫!

鍾北男有意識地拖了兩個月,才拿了一個十幾萬的小工程釣了一下胡友朋。工程一做完,雖然隻賺了五萬元,但是胡友朋當即就拿出三萬元,送給了鍾北男。鍾北男發現一釣成功,會心地微笑起來。

從此,兩個人就這樣默契起來。

開始時,胡友朋借用或者冒用他人資質,幹些小工程還可以勉強蒙混過關。但是,在一個補綠工程進入招投標程序時,胡友朋的公司沒有施工資質,一下子被拒之門外,這可是一個幾百萬元的大工程啊。情急之下,胡友朋給鍾北男打電話,訴說這難言之隱。這種事在鍾北男的眼裏,實在算不得大事。鍾北男在電話中當即說道:你就聽我的好消息吧。

鍾北男替胡友朋“借”了一個“殼”——找了一家有資質的公司參與投標,讓胡友朋“如願”中標。當然,有時候有了“資質”、有了“殼”,但常常因為不能及時使用該公司印章而苦惱,鍾北男索性就讓胡友朋偽造幾家有資質的公司印章,一勞永逸,自然鍾北男在審查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鍾北男會讓其他直接中標的公司,分一半工程給胡友朋。綠化工程公開競標本就是哄外人的把戲。他們兩個人瘋狂地玩起了暗渡陳倉的遊戲,短短的幾年時間內,鍾北男讓胡友朋承接了大大小小幾十個工程,較大的合同標的都在數百萬甚至千萬元以上。胡友朋賺了個盆滿缽滿,由過去幾百萬的身價,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幾千萬。

鍾北男如此這般地照顧胡友朋,胡友朋自然是投桃報李。兩個人的關係也愈走愈近,在一起觥籌交錯、吃吃喝喝是常事,還要時常搓麻泡妞洗桑拿。鍾北男購買三室兩廳的房子,需要八十萬元的首付款,胡友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存有八十萬元的銀行卡拍到了鍾北男的麵前。鍾北男的女兒大學畢業剛上班,胡友朋就送了一輛迷你酷博小轎車。

像胡友朋這樣的人,彼此如此深的交情,能不信任他嗎?不信任這樣的人,還能信任誰?所以把這樣一個特殊任務交給他會一百個放心,他一定會讓姓鄭的身敗名裂,從那個本屬於自己的寶座上滾下來。

胡友朋坐在沙發上,扔了一支軟包中華香煙給鍾北男,自己也點燃了一支。他揚起那張紅紅的笑臉問道:我說鍾大人啊,還為沒當上一把手的事鬧心呢?

你這家夥最懂我的心思。好像你就是我肚子裏的一條蛔蟲。現在鍾北男和胡友朋說話,都是敞開心扉,決不藏頭露尾。

要說起來,我也為你十二萬分地打抱不平,你可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是研究園林的學者型官員,十足的內行,當了七八年的副局長,這一把手的位置非你莫屬。他鄭誌風算老幾啊,不就是出身好,仗著有點背景嗎?

有這點背景就是人家最大的資本,有多少人為他鋪路,為他創造條件啊。像我們這種沒根沒葉的,完全是靠著自己苦扒苦掙,累吐血,到頭來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啊。

你還是往好處想吧,在這個地方沒機會,說不定,再過個一年半載的,組織部也可能安排你去別的地方當一把手呢,也不是沒這種可能啊。就是退一萬步說,你在班子裏是唯一的內行,他鄭誌風表態了,不還得依靠你抓業務?還不是你老兄說了算啊。

鍾北男聽胡友朋說到這兒,感覺是點撥這位老朋友的時候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打開房門向外張望了一下,見樓道裏沒有人,便重新坐到沙發上。友朋,你說這話好糊塗啊,我到別的地方當一把手,還有咱哥們兒的利益在嗎?

唔。胡友朋見鍾北男神色嚴肅,便一下收起了那張笑麵虎似的紅臉,開始認真起來。

不錯,我是班子裏唯一的內行,可是共產黨的一把手,從來不怕外行領導內行,外行很快就可以變成內行。你觀察觀察那些一把手們,他們業務雖然稀鬆平常,可是最會弄權,把各種實權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一切他說了算,而那些副手們隻有唯他馬首是瞻,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些年,要不是老局長主動放權給我,我怎麼可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老局長退居二線後,盡管我是一名副局長,但我主持工作,其實就是實際上的一把手啊,所以,我才能做主給了你那麼多工程。鄭誌風來了,這樣的好事沒有了,等他逐步熟悉了工作,自然就把工程大權拿走,到時候,我拿什麼幫你?

鍾北男知道,自己必須準確把握住胡友朋的脈搏,切中他的要害,才能真正觸動他。商人的要害和七寸就是他時刻關注和追求的利益最大化啊。果然,胡友朋因為內心緊張,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紅臉變成了白臉。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很擔心呢,他鄭誌風如果收回權利,重新洗牌,那到時候還真不好說。怎麼辦呢?胡友朋大口大口地抽著煙,把自己包裹在一片愁雲慘霧中。

鍾北男看火候仍然不夠,繼續添柴燒火。到時候,他就會把我們排斥在外,然後,把他自己的人拉進來,人家吃肉,我們隻有喝湯的份,甚至喝湯的份都沒有,隻能從旁邊看著,可憐兮兮地流著哈喇子。說來真是不敢想呢。退一步說,如果咱給他好處,他敢伸手接嗎?我們跟他沒有像咱哥們兒這樣的交情!你說是不是?

胡友朋把煙頭使勁地撚在煙灰缸裏。我看啊,隻有打發了這姓鄭的,才有咱弟兄的活路。

鍾北男知道胡友朋上道了。怎麼打發?談何容易!

他鄭誌風是人,不是神吧?是人,他就有人性弱點。鍾北男假裝不解地問道:人性弱點?

當官的哪個不貪財?哪個不貪色?我就不信他是一個道德模範,正人君子。

鍾北男若有所思地說道:據我觀察,鄭誌風這個人,別看剛剛四十二歲,但是城府極深,講話滴水不漏。不抽煙不打牌不唱歌不跳舞,很少參加應酬,到點就回家。不得不出席的酒席宴,也隻喝少量的紅酒。我們女同事漂亮的不少,他從沒有多看過誰兩眼。他剛搬進局長辦公室,就讓他的一位書法界朋友寫了三個大字掛在牆上:‘勤,廉,慎’。兩個書架裏都是書,除了馬恩列斯毛鄧江的外,就是各類文學名著,各類勵誌書。再有就是各類經濟管理書籍,因為他現在在南大就讀在職經濟管理學博士。

你說的這些都是表麵現象,絲毫不能說明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胡長清辦公室的座右銘是:淡泊以明誌,寧靜以致遠。結果他淡泊嗎?他自己在背後都幹的什麼勾當?那些倒台的貪官,在台上時,哪個不高叫反腐倡廉,結果比誰都腐敗!胡友朋又遞給鍾北男一支中華煙。

鍾北男點燃,深吸一口煙,你說的這些不無道理。可是至今為止,我還真沒發現鄭誌風的什麼弱點,他簡直是無懈可擊。

說明這廝偽裝得好,越是沒毛病,反而說明他的問題越大,隻是他隱藏太深。他不經常參加應酬,就是故意與人拉開距離,神神秘秘。隻喝紅酒,不喝白酒,他是害怕失態,害怕暴露自己。說話頭頭是道,滴水不漏,像個謙謙君子,這不就是笑傲江湖裏的偽君子嶽不群嗎?嶽不群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一肚子奸邪,為了得到辟邪劍譜,他處心積慮,說起來他比明搶明奪的餘滄海木高峰還可憎。

鍾北男聽著胡友朋的話,心中暗自高興,胡友朋首先從心理上,認定鄭誌風就是一個偽君子了。要打垮敵人,必須首先敗壞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必須把他妖魔化。

胡友朋又說,必須揭下他的假麵具,讓大家都認識他的真正麵目。哈哈,你說得倒容易,就說隋煬帝楊廣,做晉王時,假裝恭謹孝順節儉,把他爹媽騙得一愣一愣的,當時誰能揭下他的偽善麵具啊?說到這,我倒想起四句詩: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