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曼宜她……”
“你別激動,聽我說,”二哥放下書,輕輕揩了揩眼角“你離開後兩個月,男方便到董曼宜家去提親了。曼宜也很順從,我們都以為她嘴上不說但心裏其實對這樁婚事還是滿意的。但後來我才得知,曼宜在那邊終日不笑,臉色也日漸蒼白……”
說到這裏,門突然吱呀的開了。母親走進來對二哥道:“你出去吧,我犯的錯,我來說。”
“可是……”二哥話說到一半,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母親坐下深吸了一口氣,道:“後來男方也知道了曼宜仍在想你,但那時曼宜已有身孕。男方也沒有與她為難,依然好生待她,隻願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但曼宜也是個命苦的孩子,那天產兒時日,接生婆從房中奔出說是難產。就在家裏人猶豫之時,她丈夫對她是真好,告訴接生婆要保大人。”母親說著歎了口氣,我也為之重重鬆了口氣,“但過後,曼宜一直臥床不起,臉色一日不如一日。我們請大夫郎中看過,大夫說需要好好調養。男方家裏也常常燉雞,開些補藥,但還是不見曼宜有什麼起色,漸漸的曼宜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圓潤的四肢也變得骨瘦如柴。”
我聽著母親的話,想起躺在床榻上不斷消瘦的曼宜,心裏不禁泛起一陣苦楚,淚水不經意間打濕了棉被。
“後來,我去看她。曼宜梳了辮子撲了粉,端坐在床上,好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我坐在她身旁安慰她說:‘曼宜,你要振作啊。以後一定有美好的生活在等著你呢。’”母親說到這裏突然便默然不語,後來我才知道,曼宜當時對母親微笑道:“伯母,死亡亦是我的歸宿呢。”曼宜在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便去世了。
“那為什不告訴我呢?為什麼都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麵!”
“曼宜,認為自己背叛了你,認為自己已經汙穢不堪,沒有顏麵再見你,所以讓我們千萬不要讓你知道。曼宜她……直到離世時手裏仍緊緊握著你給的手帕和書信,始終沒有鬆開。她是笑著去世的呀!阿華,是娘害了你呀!”母親說完便撲在床邊埋頭痛哭,我呆呆的望著遠方,良久沒有開口。
我望著牆壁,心中想象著曼宜去世時的模樣,想象著當時她心裏在想著些什麼。我們之間的緣分就這樣斷了,她在最後一定在想我們從小到大的趣事吧,一定在想那座花園吧……
但是人死不能複生,看到母親如此痛不欲生,我不由得將悲傷之感壓了下去。如果我也萎靡不振,那麼這個家也會就此結束吧。
我扶起母親道:“媽,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悲傷也已經無法挽回了。我想曼宜在那邊也不希望看到我們這般痛苦吧。過兩日,我便去看看她。”我勉強抑製住悲傷,淚水雖然止住但仍令我雙眼模糊。母親抬起頭,幾絲白發橫在眉宇間,她真的老了,在我不經意間她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母親了。生活還需要繼續,即使明白這一點,我也難以忘卻傷痛。
過了兩天,我來到曼宜墓前,墓碑上刻著“董家長女董曼宜之墓”。我望著這個土堆,似是看到了那個心儀的女孩站在空中對我露出甜蜜的笑顏,對我說道:“林華,你放心,我雖然走了,但我會一直保佑著你和母親的。”我忍不住淚水,亦對著浮與墓頂的她露出微笑。此刻我才發現,花之化身的曼宜,身邊竟全是常青喬木,沒一朵鮮花。於是我在不遠處摘了兩朵同株百合,放在了她的墓前。
轉身道:“曼宜,我們一會兒見。”
當天我回到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那座“花園”。我在那花海間立了一個十字架墓碑,這是我從書中讀來的,因為中國隻有陰曹地府,我不希望她去那裏,於是立了這個木十字架,希望她能上天國。
我又將她那塊印有一點點血跡的手帕係在了那十字架上,那手帕隨花兒起舞的場景至今仍曆曆在目,每當想起,眼中總會泛起霧氣。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也許那十字架還矗立在花海,也許它已隨曼宜一起消亡。
那年曼宜同她不愛的人結了婚,十年後我也娶了一位自己不愛的人。但我沒有離開人世,而是艱澀的活著。即使我們此刻天人永隔,但我們的心卻未曾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