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她為什麼那麼看我,她通紅的雙眼裏充斥著悲傷和憐憫。直到她離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臉龐已被浸濕,視線也變得模糊像眼睛被蒙上了一層紗般。自從那個做夢的夜晚以後,每當想到曼宜即使悲從中來,我也會盡力克製住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痛快的流過淚了。突然聽到曼宜淒慘的遭遇,我又怎能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呢……
第二天,我去了葉子的房間。她似乎和我一樣沒怎麼睡著,眼眶邊布滿了濃濃的黑暈。葉子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小布包,對我說道:“這是曼宜因為不敢寄或者嫌自己字難看扔掉的,我猜她應該會希望你看到,所以便悄悄收了起來。不過,我真是隻字未讀。曼宜真是個好人,即使天天遭到母親和嫂子的百般折磨,但從未抱怨過。每當我為她抱不平時,她也總會為她們維護,也許正是這樣,她才會被狠心的嫂子折磨吧……
我抱著小包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書桌前將其打開來看,裏麵是三張卷起來的起皺的信紙。我不曾見曼宜動過筆,還道她隻識而不會寫。不過信中字體歪歪扭扭十分幼稚,想來她剛學不久吧。
林華:
我看到你的信了,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一定會等你,等你回來當著眾人的麵說個清楚,等你回來娶我。離別與思念之痛一樣糾纏著我,我每天都在想你,這種痛苦不言而喻。
不知你還記得過去,你爬上樹為我摘桃被罵的事嗎?那是我們家唯一一棵桃樹,桃子才剛剛成熟,奶奶被你氣得都冒煙了。你在我家整整被罵了三個時辰,隻是為了摘桃給我吃。也許從那時起,我便喜歡上你了吧。兒時的回憶你恐怕也不太記得了吧,但就是這些細小的回憶,它們就是我珍貴的寶藏。在這一點上我們的感受是相同的。
我在家裏過得很好,大家都對我很好,你便專心求學吧。我會一直等你的。
董曼宜
我看到這些,心裏有些寬慰。她的確與我心心相印,也許她過得並沒有那麼痛苦……
林華:
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阿華你還好嗎?我在家中很好,你母親近來身子也很好,隻是脾氣比以前暴躁了些,嫂子最近對我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你要安心念書啊。
最近花草凋零,家門口那兩顆石榴樹上的葉兒也掉光了,隻剩下了黝黑的枝幹。看著那石榴樹,我時常會想起,你曾經在樹下將我叫住告訴我的那些天真的話語。盡管天真,但我依然十分感激,那時幼稚而認真的話語始終留在我的心中被我當作珍寶。我曾願意要一直等你,但是你到底要我等多久……
信從這裏斷了,之後雖然仍有幾字但是卻被曼宜的淚水給抹花了。看來曼宜並非如自己心中寫的那般快樂,謊言不可能給自己快樂,即使將自己沉浸在幸福的謊言之中,但自己的心仍是痛苦的,謊言不過是在窘境之上雪上加霜罷了。我看著這皺巴巴的信紙,有些不忍打開那最後一封信,我將那信在手中反複摩挲感受那有些粗糙的信紙。最終我還是沒有忍住,打開了那張折起的信紙:
林華:
我過得很好,我一直在堅持,一直在等你。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告訴你。因為我想大概想瞞也瞞不住了。葉子,是一個好女孩,她一定會告訴你的。不過,我想還是自己告訴你比較好。
母親她病了,總是聽信嫂子的壞話。母親常常找我談話,她希望我離你遠一些,希望我不要一天想著你,希望我早些找個好人家。麵對你母親訓話,我從來不敢頂撞但也從未點過一次頭。因為你叫我等你,但也別讓我等太久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但兩年之約在你母親和嫂子的逼迫下……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嫂子的壞話。這次春節我們恐怕是見不上麵了,所以我留下這一封信給你。希望……
我不知道她希望我做什麼,但是我看著她的字,似乎看到曼宜苦笑哭泣寫信的臉頰。在我不在的日子,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我根本無法想象。我抓起床頭那散落的白梅,放在信上,那白梅似是本就屬於那信紙一樣,牢牢地黏在了信紙上便似是那印花宣紙一般。
自從看了曼宜的那些信,我滿腦子都是曼宜在家受苦的情景。嫂子最近見到我總是一副幸災樂禍笑臉。我也不搭理她,漸漸的我與整個家都沒了話。整日呆在書房裏讀書度日,時常又往窗外一望看曼宜有沒有回來。稍有興致又爬上山崗,看看有沒有曼宜的身影。一日,我爬到山崗上,往鄰村眺望,見那鄰村鄉煙嫋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卻是不見那身著印花青衫的姑娘。
最終我等了一個春節,也沒把曼宜盼來。就在我準備出發求學的前一天晚上,母親將我拉入房中,告訴我有事對我說。
我隨母親進入屋中,母親顯得有些為難但臉上又掛著微笑。良久,母親意味深長道:“有些事,還是應該讓你知道為好。”
母親頓了頓道:“曼宜還有兩個月就要成親了,還是讓你知道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