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那天,李楠來到城門口送我。一身白衫的她梳著舊時的學生頭,在學校門口遞給我了一塊手帕“你的,你忘在房間裏了。我幫你洗了,但上麵的血洗不掉了。”
“你到我住處找過我?”
“嗯?沒有,因為……總之,不要受到外界幹擾。你可以下定決心的吧。”她那時雖然笑著,但我很清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霧氣。我不明白她心裏的感受是怎樣的,也並不渴望去了解。但我想知曉到底是什麼給我們所有人套上了枷鎖,到底是什麼奪走了曾經珍惜的……
那晚回到家時,母親忙了一天準備晚飯,全家人都端坐在飯桌前為我接風,但我唯獨沒有見到曼宜的身影。我一直想問母親曼宜為什麼不在,但是又怕母親責怪,被嫂子說成回來心中隻想著曼宜,於是就一直憋著沒說,飯桌前不免有些鬱悶。嫂子見我臉色難看,許是猜到了我的心思,道:“弟弟,好久沒見。你怎麼那麼冷漠,也不見你說說你在學校裏的趣事。是不是隻想著別人啊?”
我沒有吭聲,隻是低頭默默吃飯。寒風從屋外吹過,傳來咻咻之聲,母親看了一眼嫂子眼裏隱晦藏著些喜意“阿華,剛剛回來,免不了有些勞累。話少也很正常,我們之後再慢慢聊。”母親說完又朝我碗裏夾了些乳扇,笑吟吟的和二哥聊了些節時的安排和節後的農事……
當晚,我在被窩裏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曼宜到底去哪兒了?她最近還好不好?那封信她到底看了沒有?我們到底是不是有同樣的想法?她是否還在等我?這些問題困擾著我,像禿鷹一樣在我頭頂徘徊叫喚。
突然一陣狂風吹向窗戶,窗戶“唰!”的一聲被吹開了,並隨風飄進幾片白瓣。我連忙關上窗戶,又轉身準備去整理飛到床鋪上的白瓣。起初我本以為那是冬時白雪,心想,天的確是冷了,寒夜飄雪無人與,寒舍寂寞麵影愁,傷感之情油然而生。但我走近撿起時才發現那柔弱白瓣其實是冬日白梅,頓時心生安慰,找了那麼久不想它竟自己隨風飄進屋內。我拾起那白梅,似是又看到了曼宜的身影和她純真的笑臉。
“林華,我是葉子,能進來嗎?”房間門外傳來葉子的聲音。
當時已是半夜,我不免有些震驚便立馬將白梅攥入手中,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嗯,和董曼宜有關。”
我一聽和曼宜有關,心中激動不已。但又想不能被她看出來,於是假裝猶豫了一會兒,道:“哦,那你進來吧。”
葉子一進來,便不覺哭出了聲。我見她眼裏布滿血絲,淚痕彎彎扭扭的爬在她的臉上。她咬著微紅薄唇愣了一下,帶著哭腔小聲道:“你嫂子,真是個惡毒的人啊……”她說完淚珠又不斷從眼眶中湧出。我連忙替她抹去眼淚問道:“到底怎麼了?曼宜她怎麼了?”
“林華,如果你能早回來兩天就好了。嫂子為了不讓你們見麵,前天把曼宜給趕回家去了!”這帶翅膀的話語剛剛闖入我耳畔,我腦中便如雷鳴電閃一般。想來三四天前,學校已經放假,但李楠卻說要帶我到大理城中玩上兩天,因為我與她教好一時無法拒絕便答應。如今想來,那是多麼令人後悔啊就因為這樣我甚至再也沒能見到曼宜。
“林華,你知道嗎?曼宜在你走後,常常被你母親將她拉入房間訓斥嫂子又在一旁添油加醋,曼宜從此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紅潤的臉頰漸漸變得慘白。她每天以淚洗麵,就連在勞作時也會落下幾滴眼淚。一開始我還以為……”她突然閉嘴了,怔怔的看著我。
“以為什麼?!”我聽得氣憤,聲音不覺嚴厲了幾分
“我以為她這是罪有應得的,誰讓她老往男孩子房間裏鑽呢”她說到這裏聲音弱了許多“但後來她開始與我聊天,我才知道她並不是大家口中所傳,心裏所想那樣。你們間的感情並不肮髒,我才知道其實你們之間並不像旁人所說發生過什麼。我開始同情她,但這也無濟於事,畢竟我隻是個傭人。嫂子,她天天挑難做的活給曼宜做,曼宜不出幾天手裏都磨滿了血泡。她整天和母親說曼宜的壞話,漸漸連你母親也開始討厭曼宜,想要將她趕走。我見曼宜整天愁眉苦臉,從未露出過笑容便不時給她講些趣事或一些男女間的故事。但她非但不笑,而且隻要聽到那些情人的故事便泣不成聲,我也隻見她夜裏看信時笑過。那信是你寫的吧?”
“嗯。”我聽著曼宜艱難的處境,心口不禁隱隱作痛。與她相比逃到外地的自己是多麼卑鄙呀!而我的那些思念之痛又算得了什麼呢?與她在家這個“牢籠”受的傷相比,我的無所事事和思念簡直不足為道了。
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寫信給她,沒有寄信給她。如果我有這麼做,也許可以減輕她的痛苦。我又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捅破那層紙,沒有向家人說明我們的心意和決心,也許這樣就不會有接下來的痛苦。
“林華,明早請你到我房間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你早點休息吧。”葉子說完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