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隻有這一支結了果兒。白孢在樹林裏很多的,野草莓?那是你們富貴小姐叫的。”
“哎,你這張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損啊。”
“嗯?是嗎?你不也開始說人壞話了?”我笑答道。
也許在別人眼裏我們之間簡單的鬥嘴是顯得那麼幼稚,但那時哪怕隻是簡單的拌嘴,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值得紀念的時刻。那時的我根本無法想像我們之後的道路,也無法想象那條路給我們帶來的痛苦。
“說起葉子,盡管不時說些壞話,但我想她也不是存心的吧。說來她也是個可憐的姑娘呢……聽說他哥哥上學很成器,但家裏付不起學費便隻能送到我們家讓母親撫養。說起來她來當女傭也是為了給家裏省張嘴……”我看著地上灰白色的小花,不禁想起了那個麵色微黃,有些饑瘦的女孩。我剛說完又想起曼宜剛剛吃醋的反應,心裏一緊,生怕又惹她生氣。
“是啊,葉子隻是心直口快罷了,並沒有什麼惡意。雖然說了不少……但平時她待我也很好,不適便來幫我做家務,還常常摘來些果子給我。仔細一想她也是難得的孝女,為了家庭竟然自願離開家去當女傭。我的話是絕對做不到的。”曼宜含唇笑著,手掌上不知何時停了一隻白蝶。
“嗯,我也覺得以後應該要對她好點。”
“已經夠好了……”曼宜小聲的說了一聲,但我沒有聽清也沒有在意。
之後我們又聊了很久。不知多少次我曾想捅破那層紙,將自己對以後的規劃告訴她讓她放心。但羞澀與膽怯牢牢扼住了我的脖頸,每當想要說出口時又不好意思的將話咽回了肚中。
我們回家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沉,夕陽的紅光染紅了這遍花園,蜂蝶在我們不注意時已經悄悄離去,隻有一些鳴蟲還在不知疲倦的歌唱。我和曼宜乘著夕陽攀下小山,待走到村道上時黑夜已將世界籠罩,點點星光映在水田裏像海中螢光蟲那般靈動,雖然美麗卻是一種傳瞬即逝的美。螢光蟲活不過一夜,星光也會因雲氣的遮擋失去光芒。
“反正回去也趕不上晚飯了,索性休息一下吧。”
“嗯,好吧。”曼宜爽快的答應了。
我們站在田邊,看著星光下一塊塊的水田,這也許是西南地區獨有的風景吧。在這遍峰巒錯落的高原上,狹小的平地可憐的分布期間,而村子又都靠這一塊小平地過活,於是田地被分了又分,每一塊水田裏均有一顆星在水裏顫抖。田裏蛙鳴連綿不絕,樹梢上的黑鴉懶懶的喚著。曼宜呆呆的站著望著遠處發神,麵無表情下藏著一顆顫抖的心。
我們都知道,回去已不是我們的目的。那裏似乎不再是家,隻是逼仄狹窄的小屋罷了。此刻在田邊的逗留也許是因為想要觀望夜色,但更多的可能是我們對回家後對家人的恐懼吧。
我站到她身旁,借月光看著她側臉的剪影。她嘴角微微揚著,黑珍珠一般的眼珠裏閃著水中的星光,看著她柔弱的身影我曾想過過去將她緊緊抱住,但那羞澀與膽怯卻像夜幕一樣,像一塊黑紗一樣蒙住了我們的雙眼,使我們看不清前麵的道路,最終使我們走向路錯誤的一方。
也許人生的路並沒有什麼對錯,這一切都是命運使然。但我至今仍後悔自己的選擇……
“走吧,曼宜。有點涼了,回去……”
“阿華!”我話沒說完,她突然扯住我的衣袖,將其緊緊的攥在手中。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隻見她輕輕抬起臉頰,因為背對著月光我看不清她的臉,但還是能看到她眼中的淚光。她沉默了一下卻又似輕聲說了什麼,緊接著她鬆開了我的衣袖用一種歡愉的聲音道:“嗯,回去吧。”
我不懂她在想什麼,曾經我以為自己與她心心相印,但那時的她對我來說好似個陌生的女孩,像個……人生的過客。
我們披著月光沉默著走回村莊。那時村裏的人已經睡去,小道上可以聽到村民輕輕的鼾聲。但我們家裏的油燈卻還亮著,這使我們心裏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我和曼宜站在家門口,久久不敢入門。
“曼宜,要不我們先後一會兒進去?我先進去,你在外麵等一會兒再進來。”
“嗯。”
曼宜答應後,我便要去開門。但門卻自己打開了,葉子探出頭來怯怯道:“大娘叫你們進去。”
聽到這個,我心裏頓時涼了一半。我和曼宜隻好低著頭跟著葉子來到客廳。隻見母親、哥哥和嫂子都在客廳中坐著,沒一個人去休息。
“唉,母親,您這當媽的也太天真了。明知兩人有事,居然還讓他們獨自外出。你看看,出事了吧。”嫂子率先開口譏諷道。
“你給我閉嘴!我的孩子用得著你管嗎?!”母親狠狠瞪了嫂子一眼,額頭旁的青筋略微突起。我從未見過母親這般生氣,心裏不禁一緊。
“阿華,你跟我進來。”
我跟著母親進到臥室,母親坐到床邊問我道:“你還有幾天去上學?”
“大概十五天吧。”我答道。
“你不能再留在家裏了,後天就走,聽到了嗎?”
“可母親……”
“你還嫌村裏說的不夠嗎?你們兩個小混蛋去哪兒了!?你說啊!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們!讓你走是為了你們的名聲著想!”
“但我們……又沒有犯錯。”當時的我,認為隻是相互喜愛是沒有錯的,但實際上在那個時代,我已經犯下了愚人眼中的滔天大罪。
“別再說了,明天你就收拾好行李,後天必須走!”母親死死的盯著我,那眼神似是能夠將我戳穿。
我無奈退出房間,隻見嫂子正在用譏諷的眼神看著我。後來,曼宜也被叫進去了,不知母親到底說了什麼。那晚我在房間裏聽曼宜在隔壁哭了一夜,我不覺也悄悄的落下眼淚。
第二天,我默默在房間裏看書、收拾行李,盼著曼宜能再過來一次。但她沒有,一整天她都避著我。誰知道為什麼呢?我真想問問他,請他解開這個秘密。
我離開家的那一天,全家人都來到門前給我送行。曼宜特意穿了她一直珍視的白色洋裝,這襯得她更加白皙,更加可愛。不知何時一隻白蝶停在了她肩上,在我轉身離開時白蝶從她肩上躍起,好似身體的一部分化作了白蝶一般。那白蝶一直圍繞在我身邊,在我身旁踏著空氣起舞。直到我走到村口時,那白蝶便落到了地上一片緋紅花瓣上。我想,也許它隻能陪我到這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