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涉案人員全數落網之後，英寧立刻請了三天的假，邱健清理解她的心情，便批準她在這忙碌的檔口回家調養身心。
刑警隊的幾個大男人都不夠心思細膩，即便知道英寧在為什麼難過，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他，於是這個任務便落到了刑偵支隊裏唯一一個情商比較高的人--林森身上。
林森給英寧的養父母打了一個電話，確認英寧果然沒有回家，便在花店買了一束百合，帶著花來到了郊區的公墓。
趙龍是一個生活在社會陰暗麵的人，沒有戶口，沒有身份，即便死亡之後，也要通過公安方麵的證明才能以人的身份入土為安。
時隔20年之後，英寧終於讓這個不存在的人暴露在大家的視線裏。但是英寧遲遲沒有為趙龍進行身份登記，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個人。
她不想讓他繼續用人販子的姓氏，她不希望這個人再和那兩個人有一絲一毫的瓜葛。同樣，她也拒絕胡天提議的讓他跟隨自己的姓氏，畢竟英是她養父的姓，趙龍人生的悲劇一大半歸咎於人販子，那麼另外一小半裏就有英寧養父母的過錯。因此最終墓碑上名字的地方一片空白，隻在下方畫了一隻大雁。
雁是一種可以飛得很高，飛得很長久的鳥，春天北去，秋天南飛，按照時令作息，非常守信。而且古人認為雁是鳥中之冠，被視為五常俱全的靈物。若當來世可以投胎，英寧希望他也能如同雁一樣自由，被人喜愛，不要再走上今生的舊路。
林森提著百合花走了一程，果然在那人的墓前找到了英寧。
“我一猜你就在這裏，”林森將手裏的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低下頭，微笑著看著英寧。
“今天工作不忙嗎？怎麼來找我了？”英寧也回給他一個微笑。
“邱隊他們去忙了，趙大寶供出了很多人，剛剛胡天和邱隊兩個人就去找一個p大大三的女學生了，這個時間應該已經把人救出來了。”
“那很好。”
林森在後麵輕輕拍了拍英寧的肩膀：“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
“什麼事情？”英寧抬眼看著他。
“我們在數據庫裏輸入了趙龍的DNA信息，然後得到了一個比對結果。”
英寧皺了一下眉：“是他過去作案時留下的……”
“不是，這小子真夠賊的，做了這麼多案子居然都沒有留下dna信息，”林森苦笑著說了這樣一句，然後他用更輕柔的聲音說，“是在走失兒童數據庫裏查到的。”
聽到這個消息，英寧愣了一下，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難道說你們找到了他的家人？”
林森蹲下身，看著墓碑上的雁：“已經打電話通知他們了，中午他們就會飛過來確認。不過比對結果肯定沒有出錯，他們肯定就是他的父母了，所以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看？”
“我、我沒有辦法見他們……”
“那好吧，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他的父母都是k大物理研究所的帶頭人，怪不得這小子智商那麼高，做了這麼多年的壞事都沒被人發現，原來是有天賦加成。唉，如果當年他沒有被人販子拐賣的話……”
如果他沒有被人販子拐賣的話，將會在一個知識分子的家庭正常的成長，理所當然地進入一所優秀的小學，考入優秀的中學、高中，然後上一所優秀的大學，還有極大的可能繼承家庭傳統，成為一名科學家。而他天然純良的本性就不會被黑暗所蒙蔽，也許20年後的今天，他會發明出很多造福人類的科技成果，和英寧行走在兩條截然不同的軌道之上。不再相交。
英寧所擁有的人生，是已知的他所不敢想象的高度。而那個他可能擁有的人生，卻是英寧不敢想象的高度。
環境對一個人有多重要，英寧無法估量出這個數字。
“林哥，譬如有一條本性溫順的狗，有人把它關了起來，用人肉喂養它，如果它不肯吃人肉就鞭打它，如果它吃下人肉就撫摸它，經過數年的教養之後，它已經習慣了人肉的味道，這個時候飼養者把狗放出籠子，然後狗咬了人，大家理所當然可以以殺人的罪名殺死它。因為惡行是狗所做的，死亡是它應當承擔的後果。--但是罪惡究竟應該歸屬於誰呢？我想應該是養狗的人吧。”
林森告訴她說：“這條被飼養的殺人犬的可悲經曆值得同情，但無法用來逃避責任，畢竟這是人類的社會，維持這社會有序運行是我們締結這個社會的最初目的，也是最終的目的，任何阻礙這個目的的人，狗，甚至妖魔鬼怪，都必須被遏製，否則人類就無法從原始動物走到今天這一步，這是不可以講道理的事情，你再糾結它就是自找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