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離開故鄉的那天,小廟是必經之地,我沒有進去參拜,我已經失望了,小廟從沒保佑過我,在那個新春的苦寒天裏,看見那個守廟的五保戶單身漢還在,他獨自坐在小廟外的大樹下,大樹枝頭光禿禿的,無比孤獨,當我正好路過廟外時,也曾猶豫是不是該進去為長路漫漫而祈求平安,而我正好與大樹下的守廟人相對而視時,真正下定決心離去,那個五保戶單身漢對小廟應該是最虔誠的,每天打掃清潔照看著小廟,而他那樣枯槁衰微,像是要死了,在我雄心勃勃奔向遠方時,不願沾染這晦氣。
或許因為我離開故鄉時,沒有進去參拜故鄉人都深信不疑的小廟,所以我離開故鄉後,曆經了一年野狗般的日子,這是故鄉小廟對我的懲罰也說不定,故鄉的小廟雖然遠隔千重山,菩薩佛祖的法力肯定比我的思念要厲害億萬倍,所以也能讓我必須接受懲罰,誰知道呢?或許是有這種可能的吧。
當我再次進入廟門時,我該虔誠一些,都是同樣的佛祖菩薩,他們和小廟裏的是同樣的尊者,肯定知道我離開故鄉時,沒有進門祈禱,現在再見到他們,怎麼能不想辦法贖罪。
本以為人都回家鄉了,沒想到弘法寺依舊人流如織,絕大多數都是青年男女,為自己心中所願祈禱,隻有我心猿意馬,一來擔心佛祖菩薩們記起我,在離開故鄉時曾過廟門而不入,記起舊日罪過,再次懲罰我,他們法力高強,非得要懲罰已經被懲罰過的我,我肯定沒有辦法反抗。二來擔心肖玲玲也正好在廟裏祈禱,我該怎麼麵對她,如果她把我拋棄她的事情給佛祖菩薩說了,我會不會再次受到懲罰?在那樣的莊嚴法相麵前,我能不擔心嗎?
看著那麼多青年男女,雖不認識他們,可我是一個曆經過一些苦難,又會算命看相的人,我能看出來,大多女的都是露露和小芬的同行,那些男人大多身上一定是雕龍描鳳的,雖然他們穿著外套,我很熟悉這種麵相,這種目光。
我想來這裏的人,和村裏去小廟的人都一樣,都是自己力所未及,希望佛祖菩薩助他們一臂之力,甚至能保佑他們心想事成,最好是離開廟門後都能腰纏萬貫、橫行天下,因為他們虔誠的來到了佛祖菩薩麵前。
我該祈求什麼呢?祈求別遇到肖玲玲?還是祈求肖玲玲別離開故鄉遭罪?或者祈求她能遇到如意郎君,從此快樂幸福?我都想實現,佛祖菩薩會不會覺得我貪心呢?我想恐怕是難以實現的,在故鄉的小廟裏,我的要求那麼低微,他們也從不曾實現我的祈求,更何況這麼大、這麼難的願望。
世間無數地方,都在同時對著佛祖菩薩頂禮膜拜,他們能忙得過來嗎?或許他們真的法力無邊,不然怎麼能記得我的小錯誤,使我遭受那樣的艱難生活作為懲罰。佛祖菩薩也記仇嗎?他們保佑人時分善惡嗎?沒有人知道。想起李瞎子和陶春蘭都說“人命天注定”,既然命運早已注定,拜不拜佛祖菩薩又有什麼關係呢?麵對法相莊嚴時,我反而更加迷茫了。
正當我心猿意馬的時候,梁鳳書拉著我問道:“你養父叫什麼名字,寫師傅還是寫父親呢?”
“啊?佛祖菩薩覺得我該怎麼寫呢?”
梁鳳書一臉嚴肅的看著我:“說什麼傻話呢?麥子,寫師傅還是寫父親?全名叫什麼?”
“其它都不要寫,就寫師傅吧。”
“真的?”
“嗯,就這樣寫吧。”
在法物流通店裏,梁鳳書很是虔誠的弄好了祭拜李瞎子的靈位,還有安放靈位的小台子。她沒有見過李瞎子,比我對李瞎子還好,還用心,一直保持著莊重嚴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