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堂和地獄(1 / 3)

一九九七年,深圳主流報紙統計,男女比例是一比八,很多幾千人的工廠,隻有幾十個管理人員是男人,其它全是女工。

都市快速往前奔跑的時候,人心也特別燥,加上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男人總是愛惹事,做事也不如女人細心,大多普通崗位隻招聘女的,男的連應聘資格都沒有。

男人隻能去做下力氣的工作,在那些繁忙的工地上,男人們盯著烈日揮汗如雨,使得那些大樓一天比一天高,他們那樣善良勤勞,任勞任怨,還是經常從報紙上看到,他們領不到應得的工錢。每當我看著這樣的新聞,我想:“那個讓我發傳單的該死的老板看來很多啊!連血汗錢都克扣的人,應該是一直活在地獄裏。”

搬運工、人力三輪車夫、廚師等等,男人能找到一個工作的人,幾乎是百裏挑一。隻要有招聘廣告,前麵一定人山人海,甚至是假的招聘廣告,也能圍得水泄不通,人才市場的門票更是比任何門票都搶手,所有能掙到錢的門道都是人滿為患,彼此踐踏,彼此絞殺。

每個青春少女都渴望愛情,在那些工廠裏,異性少得可憐,她們又該如何尋找自己的愛情呢?她們用靈巧的雙手,組裝出一件件產品,那些產品運往世界各地,每一件產品裏,都有她們的熱血青春,有她們日漸枯萎的容顏。

她們也肯定渴望愛情,那是上天賦予的權利和天性,但她們被無情的生活逼迫得孤守華年。

她們每天守在機器旁,她們自己也像機器,她們也渴望飛翔,可是她們被生活罩在了一張網裏。

夜晚和清晨,那些縱橫交錯的工業區裏,全是一張張帶著期望的少女臉龐,她們羞澀、無奈、彷徨、極盡絕望。她們甚至共享一個男人,隻為自己不忘了自己是女人,她們可能長相平庸,在金錢世界裏,隻能默默歎息,廉價得像一灘泥。

還有很多在深圳出賣自己的女人沒有統計,隻有到了晚上才能見到,成群結隊、花枝招展、曼妙妖嬈,個頂個的年輕漂亮,如果全算上,男女比例起碼是一比十。耀仔那樣的人,固定交往的都有好幾個,我是最明白那些女人的悲愴的,她們沒有家底,泥腿子出生,老鄉帶老鄉的方式來到紙醉金迷的地方,她們除了年輕漂亮,什麼也不會,那是她們唯一的本錢,她們用唯一的本錢,背井離鄉地在異鄉盡可能的多掙錢,拿那些錢讓自己過上好日子,讓山村裏的家人過上好日子,風風光光的回家鄉。

《北京人在紐約》中說道:“如果你愛他,把他帶到紐約,因為那裏是天堂;如果你恨他,把他帶到紐約,因為那裏是地獄。”那時的深圳也是一個這樣的地方,天堂和地獄同在,淚水和歡顏在頃刻之間,誘惑使得每個人都像饑餓的野獸一般,愛情、親情、友情,所有的情頂不住一個錢字,沒有錢,都市會把你打回老家去。

深圳人也都是外鄉人,從前是個小漁村,所有在深圳的人,最多也就比我早到不足二十年。紮根了,能留下來了,深圳是故鄉;失敗了,沒錢了,堅持不下去了,深圳是別人的故鄉。

繁華是底層人用血汗累積的,但繁華可能會拋棄那些揮灑過血汗的人,都市是鋼筋混泥土,都市是各自的掙紮,都市是提供掙紮的戰場。我非常熟悉一種感覺,那就是一無所有的人走在繁華裏,就像宮廷裏的小太監,眼睛能看著的一切都很美好,雕欄玉砌、錦衣玉食、佳麗如雲,但隻能看不能動。

太監肯定都是變態的,他們一定會想:“皇上啊,佳麗如雲,你一個人也享受不了那麼多,你為什麼要占著茅坑不拉屎呢?為什麼你不用,也不讓我用,天理何在?”窮人在都市繁華中就是這種感覺,稍有輕舉妄動,就可能要準備過下輩子。

皇上沒閑心聽太監的心聲,繁華都市也不會聽任何人的悲鳴,甚至你的口水,你的汗水,對繁華都市都是汙染,站在街上影響都市風景,蹲在地上影響都市形象,一無所有了,你想離開,還得需要一張車票錢,要不就得像野狗一樣流竄著離開,你走遠了,你依依不舍,你想回頭再看一眼繁華,繁華從不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