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術成功還僅是個開始,我告訴孩子們,我的病還沒有完全治好,以後每個月都要去重慶化療。有時去幾天,有時也許要半個月,甚至更長時間……
走過死亡,愛是最大的秘密和奇跡
孩子們很快發現,她們的媽媽的確和從前不同了。
我的身體裏成天插著一條細細的長管子,褲兜裏則揣著和管子相連的塑料袋;上樓時不再健步如飛,也不能抱著她們,總是爬幾層就停下來喘氣;還經常在吃飯時嘔吐,有時候都來不及跑到衛生間去,吐得餐廳地板上到處都是……
起初孩子們不知所措,但慢慢地,隻要我一起身,她們就會跑過來問我:“媽媽你是想喝水還是吃小餅幹?”“媽媽你要不要我們扶?”特別是三娃,因為她曾經插過胃管,對我的引流管更敏感,每當有人靠近我時,她就會小心翼翼地護住我的管子,生怕別人碰到。
我傾心嗬護的孩子,也學會了嗬護我。我心裏滿足而欣慰。4月22日,我前往重慶接受了第一次化療。為了省錢,我用的是副作用相對比較大的國產藥。化療完後,我什麼也吃不下,惡心得一直抱著垃圾桶吐。第三天晚飯時,母親特地做了一大桌我愛吃的菜,我剛坐到桌邊,突然又一陣強烈的反胃,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把筷子往地上狠狠一扔:“不吃了,死了算了。”說著便衝進了臥室。
那晚母親和孩子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我不知道,母親的臥室房門沒有關,我往裏麵瞥了一眼,驚訝地發現母親居然是靠在床頭睡著的,連衣服也沒有脫,似乎隨時準備起身照顧孩子或我,月光從窗子裏斜進來,映著她的皺紋和白發……聯想起晚飯時扔筷子的事,又想到丈夫以及住院時一直精心陪護我的婆婆,我不由一陣內疚。生病以來,我的心裏全是三個孩子,而實際上,這個家裏的每個人都在為我付出。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愛不僅應該僅囿於我們母女之間,而應該不斷輻射、流轉、傳承……這樣當有一天,我離開之後,孩子也好,母親也罷,才能依然擁有溫暖而完整的世界……
晚上,我有了個想法,和三個女兒拍攝一組照片,記錄下這些我得來不易的感悟,等她們長大時再去體味——如果我等不到她們長大。
5月初,母親節前夕,正好當地媒體聞訊來采訪我,給我拍攝了一組照片。好幾次我都落淚了。當三個孩子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裙子,坐在沙發上玩“猜猜我是幾娃”;當她們趴在陽台欄杆邊,翹起小屁股努力地注視著我離開家去車站的方向;當三娃摟起上衣,展示她白白的小肚子上黑紅的手術傷疤……在照片旁我寫道:我怕我看不到她們做新娘的樣子,盡管這樣,我也想讓最珍貴的小家夥們看到,媽媽最後最美的祝福,如果真的看不到了,我一定會彎下腰告訴她們,媽媽隻是想跟你們做個捉迷藏,哪怕這是我們這一輩子時間最長的一次遊戲……如果媽媽成為你們的遺憾,那麼我希望這是個溫暖的遺憾。我還寫道:“愛就像是接力賽,媽媽是外婆的女兒,你們是媽媽的女兒,外婆愛媽媽,媽媽愛你們,愛就是這樣,一脈相承,生生不息……愛也像是一個連環串,每一環都連著上下兩頭,所以媽媽除了照顧你們,也應該照顧外婆,隻是媽媽累了,屬於媽媽的這一環,暫時丟掉了,所以你們要代替媽媽愛外婆,還要愛爸爸,愛爺爺奶奶。你們是三胞胎,有三個人的力量,屬於你們的這一串,注定會比媽媽堅強,你們會做得非常好,對嗎?”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組照片被轉載了數萬次,點擊率達到近一千萬。無數網友流下感動的淚水,我成為2013年母親節互聯網上最受關注的母親。女兒們所在的幼兒園給三個孩子全免了學費,直到她們幼兒園畢業;很多人給孩子寄來各種各樣的禮物,有衣服、有玩具、有營養品……女兒們對我說:“(東西)太多了,我們也用不著這麼多,不如寄給別的小朋友吧。”盡管她們的年齡還小,但已經開始懂得如何麵對生活,麵對他人,如何去愛和被愛。
日前,我已經完成了第二次化療。家裏已經為我花了30多萬,全部的積蓄都搭了進去,而我還得化療至少8次,一起需要將近20萬。但不論壓力多麼大,不論生存的希望多麼微小,我都已經能夠接受和麵對。因為我知道,即使我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我的三胞胎女兒也已經站在了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