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人貝住進莫家的第二天,可能不太習慣空大的房子,便很早就起了。她走進母親的房間,看見她睡得香,可是臉上已經沒有多少血色。安人貝為她掖了掖被子。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開始泛黃的世界,心中有些涼。她多想,還有更多的時間陪在母親身邊,感受一下她從未感受過的母愛,有心事可以跟母親講,受到委屈可以一頭紮進母親的懷裏,從母親那裏得到無盡的溫暖。可是世界為什麼這麼殘忍呢?分離時自己不曾明事,重聚時已人事非非。
“貝貝”,安人貝聽見母親微弱的聲音,轉過身,立即走到床邊,看到那雙慈愛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怎麼這麼早救起來了,不多睡會兒。”母親摸摸她的臉。
“我睡好了,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我是經常醒,睡不著,很正常。”母親想要坐起來,安人幫她將兩個枕頭疊著斜放在床頭,這樣她會舒服很多。
“貝貝,你是不是還是不肯原諒你妹妹。”安人貝反應了一下,才發現她說的是艾希。
安人貝沒有回話,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你都可以原諒母親了,為什麼不能原諒她呢。艾希一直很在乎你這個姐姐,這兩天你不理她,她也悶悶不樂的。她又不敢去主動找你,怕你看見她會更加生氣。咳咳咳。”說不了幾句話她就咳嗽。安人貝忙去為她撫胸口,又為她倒了一杯水。
“您別說了,好好料著身體,我隻是不習慣身份的變化。可是如果我完全不生氣的話,這是不可能的。畢竟她欺騙了我這麼多年,我沒辦法一下子釋懷。”
“我明白,貝貝,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說實話,我根本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跟你相認,你還不怪我。咳咳咳,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你知道嗎,貝貝。”
“我知道,其實我也很開心。最開始我的心情是複雜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你,不知道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可是我還是很開心,這輩子我還有親人,我不是孤身一人。”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她不停地擦,眼淚越不停地流。
“傻孩子,別哭了。”母親伸出雙手,將安人貝拉入懷抱。原來母親的懷抱真的是這般柔軟這般溫暖,她能感覺到自己心上幾十年的傷口在漸漸愈合,可是不知為什麼越是感到被母親保護著,自己越是哭的稀裏嘩啦。這輩子第一次,她將心裏所有的傷心難過全部哭出來,哭進母親的懷裏。
“媽媽,我好想你。”這是她這輩子最想對她母親說的話,終於有機會,在還來得及的時候,說出來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母親抱著安人貝默默地流著眼淚。
艾希在門口看到了一切,眼睛潤潤地走開了。她心裏高興,她的姐姐和她媽媽一樣偉大,內心可以包容一切。她現在一點都不擔心安人貝會一直生氣,就像安人貝所說的,隻是還不習慣這個身份。
連續幾天,大家都沉浸在歡樂中,艾希和安人貝會陪母親聊天,或者推母親去花園散散步曬曬太陽。莫先生有時候會早出晚歸,有時候會一整天待在家裏陪伴妻子,大家其樂融融。可是大家心裏都明白,母親的時間越來越短,有可能會突然離開他們。隻是大家都不願意去想,不想挑破那層皮。有時候她會靜靜地凝視著母親安睡的臉頰,這樣的時刻會越來越少,她想牢牢記住母親慈愛的臉。
在安人貝住進來的第八天,大家明顯感到莫太太的精氣神差了很多,莫先生推掉工作安心在家陪伴妻子。艾希和安人貝更是沒日沒夜的守在母親身邊,可是孝心終究沒能打動上天,在安人貝住進來的第十一天晚上,她母親安然辭世。本來瘦弱的身體更加經不起悲痛打擊,可是安人貝畢竟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她強迫自己不能倒下,硬是咬牙堅持挺了過去。
莫太太的葬禮結束之後,安人貝便收拾行李準備離開莫家。看著母親送給自己的盒子,眼淚還是不自主的掉下來,“終究我們隻相處了短短十幾日。”艾希推門進去,看到安人貝正抱著盒子哭,她坐到安人貝身邊。她們的關係已經緩和很多,至少安人貝願意跟她說話了。
“姐姐,別哭了,媽媽走得開心,因為跟你相處過了最快樂的最後時光。她是沒有遺憾的。”艾希抱住了安人貝,為她擦去臉上的淚。
“我知道,可是我才跟她相認,她就走了,我都沒好好孝敬她。”
“有,你有好好孝敬她。你跟她相認,你不怪她,你在這裏沒日沒夜地照顧她,這就是孝敬啊。你不應該再苛求自己了,好不好,貝貝。”艾希還是忍不住叫她貝貝,好像更加親切。
“好,我知道了。艾希,謝謝你。”
“你不怪我了?”艾希開始調皮。
“不怪你,早就原諒你了。這麼多年其實是你一直在照顧我,我真的很開心有你怎麼好的妹妹,不過我寧願咱倆是好朋友。”安人貝笑了起來。
“一樣一樣的,咱們曾經不是說過,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嗎?”
“可是你使詐。”
“哈哈哈。”
“哈哈哈。”
“可是你真的要離開我媽?可不可以留下來,我問了我爸,他也很高興你留下來。”艾希突然提到這事,滿臉的憂愁。
“艾希,我還是想過我自己的生活。你在這裏我很放心,莫叔叔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經曆了母親的事,我也懂得了很多。所以,放我走吧。”艾希不打算再勸,她一向尊重安人貝的決定。
走之前,她去母親的房間看了看,再去墓前跪別。她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黑,然後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安人貝問到了一陣香味,慢慢睜開眼,看到一張熟悉又嫌惡的臉,瞬間清醒了大半。
“楊軼?怎麼是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喂,你別這麼沒良心好不好。你昨天暈倒是我救了你,不然誰知道晚上會不會被野鬼吃了。”楊軼很是自得。
“我記得我最後是在媽媽的墓前,你怎麼發現我暈倒的?你不會是在跟蹤我吧?”安人貝立馬拉上被子做防禦狀。
“安貝貝小姐,拜托,我隻是受人之托保護你。結果吧,害得我好心當做驢肝肺。”
“受人之托?受誰之托啊?”安人貝不禁想到了那個人。
“你現在先吃點東西吧,你的身體是累垮了,需要休養。真是,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楊軼指了指放在旁邊桌上的飯菜,剛剛肯定是飯菜的香。楊軼出去後,安人貝爬起來跟餓狼似的開始狼吞虎咽,剛塞進嘴裏兩口,楊軼突然出現:“安貝貝,你都多大人了,吃飯就不能淑女點兒?你是餓了多少天啊?莫家沒給你吃的?再說了,你現在不能這麼暴飲暴食的。吃一半就不準再吃了啊。”
話說在莫家照顧母親,自己還真沒怎麼吃飯,加上連續熬夜,自己的身體可真吃不消。想著,還是忍著留下一半。她走向陽台,大聲呼喊楊軼,害的楊軼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著跑得氣喘呼呼的楊軼疑惑得問:“我發現,我發現了天文奇觀。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你快看你快看。”說完還不停招呼楊軼去陽台看天文奇觀。
楊軼滿頭黑線:“大姐,拜托,現在是傍晚,你睡傻了吧你。還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說什麼,傍晚。你說昨天把我救回來,我睡了整整一天?”安人貝終於正常了點。
“是啊,怎麼,還有什麼疑問嗎?”楊軼有些敷衍的回答。
“不是,既然我暈倒了,你怎麼不送我去醫院呢?整整一天,你都不擔心我出了什麼事嗎?”安人貝突然理直氣壯起來。
“喲,反應過來了啊。我告訴你,我就是不願意送你去醫院。沒事白花冤枉錢幹什麼。況且你就是一副累垮了的樣子,讓你睡個十天八天的,你肯定會醒的。”話雖這麼說,可是楊軼的腦袋卻浮現出昨晚的景象。
這十幾天來,楊軼都在背後關注著安人貝的一切,她的情緒怎麼樣,她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當時看到安人貝為母親哭得幾乎暈厥,恨自己不能替她難過。當他看到安人貝憔悴地在她母親墓前暈倒,他幾個箭步衝上去抱起安人貝衝出墓地。他把司機趕下車去找安人貝的行李,他開車帶著安人貝直奔醫生朋友的家裏。
沙華是楊軼的醫生朋友,這個點剛下班回到家裏,便聽到咚咚咚地敲門聲。
“有門鈴你不按。”沙華剛開門,楊軼就抱著安人貝一衝進屋裏,將她放在沙發上。
“快快快,沙華,幫我看看她怎麼樣?”
沙華一邊把脈一邊悠然地說,“你應該去醫院,幹嘛來到我家裏。”
“離你家近啊。她怎麼樣?”楊軼滿頭大汗焦急地問。
“沒事沒事,就是太累了,身體撐不住了。讓她先睡一覺吧,醒來就好了。不過她應該好幾天沒好好進食了,醒來先讓她吃些流食或粥。不過別讓她吃太多了。”
楊軼鬆了一口氣,這下他放心了。跟沙華告別後,楊軼帶安人貝回到自己家,安頓好安人貝之後,自己也倒頭就睡。這些天他的神經進本,早已累壞了。
“喂喂喂,我說你呢,”安人貝在楊軼麵前大叫,楊軼回過神來,“我說你,你怎麼能放心就讓我睡呢,要是我一覺不醒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