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崎嶇的西行之旅:《紅樓夢》早期在英語世界的譯介與傳播(3 / 3)

吉勒斯一生致力於傳播和研究中國語言、文學和文化。他勤於筆耕,涉獵領域廣泛,先後寫有關於中國的論著達六十餘本。吉勒斯在華期間勤習漢語,在來華不到五年時間,著有《漢言無師自明》,該書成為當時初學漢語的外國人的專門入門教材。他先後翻譯了《三字經》《莊子》《老子》《聊齋誌異》《洗冤錄》《佛國記》等,其中他所翻譯的《聊齋誌異》至今還是最全的一個英文譯本。此外,他還編著了如《英華字典》(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中國姓氏譜》(A Chinese Biographical Dictionary)、《中華文明》(The Civilization of China)、《中國繪畫藝術史論》(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icturial Art)以及《中國文學史》(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等多部工具書。其中最有學術價值的要數他的英文著作《中國文學史》,該書於1901年由倫敦威廉·海涅曼公司(William Heinemann)出版發行,後於1933年、1958年、1973年多次再版。吉勒斯的《中國文學史》比中國人林傳甲所著、1904年出版的《中國文學史》早了三年。吉勒斯的《中國文學史》分八章,論述了公元前上古時期到20世紀期間兩百餘位中國作家及其作品,成為當時研究中國文學史的最重要的學術參考書。

在該書中,關於《紅樓夢》的作者及其內容,吉勒斯用了兩萬多字的篇幅來進行評介,既有小說的內容介紹,又有編者對該書的評論。學界公認,這是英語世界早期評述《紅樓夢》的一篇最有深度、較為全麵的文字。吉勒斯認為,“《紅樓夢》已達到中國小說的頂峰。該書作者不詳,大約成書於17世紀後半期。該書共描寫了四百多個主次人物。作者對人物的描寫使人想起西方最偉大的小說家的佳作。本書完全可以與英國18世紀著名小說家亨利· 菲爾丁的著作媲美。作者把當時中國社會生活的每一種特征淋漓盡致地展現給讀者,構成中國社會當時的全景圖。書中所描寫的愛情故事手法獨創、內容深刻,幾乎完全用口語體寫成,人物的言語對白充滿日常生活的幽默與哀傷。書中穿插著較多的詩詞歌賦,具有高度的文學性。該小說在一開始有意構建神靈世界與世俗凡間的巧妙聯係,具有超現實的特性。此後,整個故事沿著塵世的方向一一展開。這也是作者有意要表達的某種思想。因此,在這一點上,《紅樓夢》是無與倫比的。”

四、英語世界最早的《紅樓夢》譯本問世

19世紀英語世界《紅樓夢》篇幅最長、最有影響的譯介者要數英國駐華外交官赫利·本克拉夫特·喬利(Henry Bencraft Joly,1857—1898,又譯作裘裏、周驪)。經過十年努力,喬利完整翻譯了《紅樓夢》前56回的內容,中間無任何刪節。該譯本分兩卷,共961頁,大開本,褐色綢麵精裝,印刷紙張十分精美。第一卷24回,378頁,1892年由香港凱利·沃爾什(Kelly & Walsh)出版社出版發行;第二卷32回,共583頁,1893年由澳門商務排印局(Typographia Commercia)出版發行。喬利先司職為澳門副領事,後赴韓國任領事。喬利原計劃翻譯該小說的全部章回,但因病中年亡故,享年41歲。

由於喬利隻有漢語學習經曆,卻毫無漢學研究背景,對照譯本和原著之後,我們發現譯者過於固守原文的字麵意思和語法結構,忽視了英語表達習慣。關於喬利譯本的質量,學界普遍認為不高。英國學者愛德華·查爾默斯·沃納曾在《中國雜誌》1927年第4期撰文《論中文翻譯》(“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評價喬利的翻譯為“蹩腳的英文”“純粹的中文”以及“充滿中國腔調” (指譯文完全按照中文結構、風格)。

喬利譯本是19世紀英語國家出版的最早一部《紅樓夢》單行本,也是西方各國中最早的一部《紅樓夢》節譯本。較之此前的各種零星的摘譯,喬利譯本是當時最完整、篇幅最長、最忠實於原著的譯本,被學界公認為當時《紅樓夢》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較為係統的英文節譯本。即使譯本質量不高,但喬利的曆史功績不可抹殺。喬利以病弱之軀,前後花了十年心血,第一次翻譯並出版了兩卷英譯《紅樓夢》。因為喬利英譯本的問世,英語世界讀者不僅知道有《紅樓夢》其書,而且得以窺見《紅樓夢》的梗概。這對《紅樓夢》在當時的英語世界裏的傳播,無疑起了很大的作用。

王金波曾在《明清小說研究》撰文稱:“喬利《紅樓夢》英譯本是第一個帶有真正的全譯性質的譯本,不但大大超越了此前零散的摘譯片段,而且對後來的英文全譯本譯者霍克斯和閔福德翁婿、楊憲益和戴乃迭夫婦有所啟示,為他們指明了努力的方向和應該注意的問題。因此,喬利《紅樓夢》英譯本在英譯史上起了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其曆史貢獻不容忽視。”該譯本至今仍不斷再版發行,其電子版也能在搜索引擎上檢索到。

從《紅樓夢》成書至20世紀初,共有六人進行了譯介。除以上介紹的喬利譯本外,其他五種譯介均為摘譯性質。根據以上介紹的譯介情況,可以總結出以下幾個特點:首先,這部小說並沒有被當作一部偉大的小說得以譯介,譯介的動機主要是為了滿足來華的外國人學習之用,並非是為了從文學上閱讀欣賞。之所以選擇該書摘譯,是因為這部小說有大量的北方官話對白,因此,它可以作為在華外國人學習漢語的材料。這些理據可以從早期這些譯文發表的刊物以及譯者的序言中找出;其次,初期的譯介者大多是早期來華的傳教士或駐華外交官員,而非精通漢語的學者或漢學家;其三,除喬利的翻譯外,從篇幅上來看,早期的翻譯大多是零星的片段,篇幅很小,譯者根據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局部摘取書中的人物對白或詩詞、或其中一段故事,譯作根本不能反映《紅樓夢》的麵貌,且多刊發於漢語學習刊物上,而不是以單行本形式出現,較少引起讀者關注;從翻譯的質量上來看,由於譯者漢語語言的修養,尤其是對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以及習俗、傳統等理解的局限,這一時期的譯介大多質量不高,帶有改編,甚至誤讀的成分。盡管如此,19世紀這些譯介活動的出現,對推動《紅樓夢》在海外的傳播起了積極的作用,開啟了英語世界紅學研究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