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旗風暖少年狂
翠柳街
作者:楚風
我幾乎沒讀過陳獨秀的詩,在《酒旗風暖》這本書裏看到《靈隱寺前》,一下子愛上它:“垂柳飛花村路香,酒旗風暖少年狂;橋頭日係青驄馬,惆悵當年蕭九娘。”多豪邁,英氣磅礴,是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世界是你們的。到了我這個年紀,覺得最好的時候是少年時,最讓人羨慕的是少年而天賦過人的才華。記得1981年上大學中文係,第一堂課,老師就諄諄告誡我等,別指望當作家,(上世紀80年代初,作家是個星光閃耀的職業,一篇小說寫得好,一首詩寫得好,洛陽紙貴,名滿天下。如此境界,誰不向往!)老老實實讀書做學問。同學都不服,一個個忙著寫詩寫小說寫劇本,三十年後,驀然回首,細細思量,我斷定隻有一兩個同學小說寫得不錯,寫詩更別談了,做學問倒有幾個出色的。這才覺得老師確實是真知灼見,明白寫小說,寫文學作品,特別是寫出好作品,真不是學校能教出來的。索耳,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將他的作品放在我們麵前時,大家不免一時驚奇。
索耳的作品是自由來稿,是實習編輯小申從雜誌社電子郵箱裏挑出來的。編輯部每個編輯都有自己不公開的私人郵箱,有公開在版權頁上的郵箱,還有雜誌社的公共郵箱。誰都想得到,投到雜誌社公共郵箱裏的作品最雜最多,每天成百上千的。想從中挑出可用的作品,有,少,很少。小申選讀,夠累人的。就在繁瑣而悶人的工作中,她看到了索耳的作品,是一組短篇小說,十二篇,一審二審三審,居然都過了,此時我們還不知索耳何許人也。一般作品不錯的,多多少少都發過作品,就是沒發過,也和編輯接觸過。生怕作者一稿多投,也怕有抄襲,編輯部讓小申打電話找作者詢問,才知這孩子二十出頭,廣東湛江人,華南師範大學在讀本科生。我又給他打電話,問:“你是學中文的?”“我是學地理的。”“啊?”“不是中文係的不代表不看書啊。事實上我真正的興趣愛好是文學,從小就看了不少文學書籍。”我感覺到這孩子一點點的不爽,趕緊說,“中文係教不了寫作”。“嗯,會閱讀的不一定會寫作,但會寫作的必定會閱讀。”
我看他的小說不煩,能一氣看下去。在自由來稿中,這種情況較少,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讓你停下來,甚至棄置一旁。
想想原因,大概是他的小說不長,題材還很廣。索耳膽子很大,敢寫。我們選了幾篇,基本上每篇故事主人公都是不同的社會背景。《日落以後》,“我”是一個生活在國外的心情糟糕的中年婦女;《線環人》“赫”是一個丟了工作蝸居在家“毫無組織性積極性”的年輕人;《風景畫》林太太是一個女兒剛剛自殺的再婚女人;《冬天裏電話很少》是一個住在郊區的富裕家庭;《鏡妖》“裘”是一個正在讀考研補習班的小夥子。索耳似乎很有興趣地聽或者看著別人的故事,再細細地設計一個過程。像做一道數學題。以《日落以後》為例。這個故事有什麼新意?一個移民,兒子反叛,老公不稱心,一氣之下,開車外出,隻想離家越遠越好。下麵索耳開始他的設計了:這女的開到車沒油了,進了酒吧,這個沒喝過酒的良家婦女要服務生推薦一個品種,於是她喝到藍色瑪格麗特,一個男的白人走了過來說:瑪格麗特可不是這樣喝的。故事到這裏還是一般化的,有趣的是結局,兩個人激情過後,覺得有一點難堪,女的想走,男的不讓,打起來了。女的跑出房子,如釋重負,突然發現,車鑰匙丟在屋裏了。這是人生無處不在的困境。設計這個過程索耳一定覺得相當有趣,所以幾乎在他的作品裏都有這樣的設計:《線環人》裏老婆突然激情迸發;《風景畫》裏丈夫在銷毀繼女的習作;《冬天裏電話很少》最後的電話鈴聲;《鏡妖》裏傷痕累累的左手……為什麼會這樣?索耳一定極高興我這麼問。正是這種設計讓他的作品有了自己的特色。我當時覺得,那麼小的年紀,那麼少的人生經驗,如何能處理好這些人心情緒曲折婉轉之處?有些人就有這樣想象的能力。那篇《日落以後》,“是根據我的一位移民到加拿大的老師的經曆,以及閱讀過程中接觸到的一些移民作家的作品(比如哈金),再根據自己的想象構造,寫出來的”。想象力,就是創造力,是難得的天賦。我隻有羨慕嫉妒愛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