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張執浩:詩人像閃電一樣照亮生活(3 / 3)

編輯是行家而不是裁判者。有些編輯覺得,我說好才是真的好,其實不是這樣,對待文學創作要有一顆包容心,當然這種包容必須是文學內部的包容。我要求《漢詩》的編輯盡可能去瀏覽那些熱愛文學的人的博客,我到外地出差也經常打聽,當地有沒有出現一些優秀的作者。當代詩壇上活躍的許多有才華的年輕人都是從《漢詩》出發的,或者說,他們的作品隻在《漢詩》上發表過,《漢詩》要做的就是栽樹的過程,而不是摘果子。

範:後來您又主持了《長江文藝》的“詩空間”欄目,這個欄目我也經常閱讀。

張:後來參與編輯《長江文藝》的“詩空間”,我延續了《漢詩》的一些手法,但又考慮到了綜合性文學期刊的特點。最開始的設計是由當代的世界性詩人、全國性詩人和本地詩人這三部分構成,後來因為版麵有限便簡化為國內和本地詩人的作品,每期一個國內優秀詩人和兩個本地詩人的作品。我選擇的側重點也是長期被忽略或者被湮沒的、卻有相當創作實績和上升勢頭的一些“新”詩人,培養屬於這本雜誌的詩人。十幾期辦下來,“詩空間”的質量已經不亞於國內任何一家綜合性文學刊物的詩歌欄目了。

以前也有人給我打電話,希望我能給他發稿。我就問他,是不是發了稿子,就能馬上改變你的生活現狀或者命運?他說不是。然後我追問:發稿是為了什麼?如果僅僅是想“露一下臉”的話,我建議每個作者都要珍惜這樣一個機會。在我看來,今天詩歌的交流平台已經非常多了,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個平台發稿呢?如果一個詩人,珍惜《長江文藝》“詩空間”這樣一個平台,他一定會拿出最好的詩歌、最好的狀態來,在這個平台上充分展示自己——這是今天我們希望在這個平台發表詩歌的意義所在。發表對我們而言,不僅僅是一種激勵,還要是一種水平的展示。

範:詩歌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張:我覺得《漢詩》(或者《長江文藝》“詩空間”)完成了一個階段性的任務,就是將大量的優秀詩人和作品展示出來。下一階段應該怎麼做呢?我覺得是時候去打通詩歌圈子和大眾之間的關係了。

目前的詩歌界還是太小眾了,所以才會有“《漢詩》進高校”、輕軌沿線的“公共空間詩歌”活動、《大武漢》地鐵周刊“漢詩在線”等活動。詩歌對普羅大眾可以進行滲透,比如省作家協會主辦的“公共空間詩歌”活動,在輕軌、地鐵沿線展示詩歌,讓詩歌與生活邂逅,悄然改變人們的生活,不了解武漢的人,看不到武漢的詩意,而我們可以改變他們對詩歌、對這座城市的理解。去年試做了一場,在全國都產生了很大影響。今年在省作協的推動下,我們已經啟動了更大規模的“公共空間詩歌”活動,肯定會大大提升這座城市的文化形象。作家鄧一光以前曾多次對我說,作為公民,作家也要有公民意識,我想這就是我對這座城市應盡的義務之一吧。

在華師讀書時,張執浩就熱衷寫詩,不舍晝夜,奮筆疾書。那時候一個月寫的詩,相當於現在他作為“著名詩人”一年的產量。此前聊到一個關於青春的題目時,我曾經采訪張執浩,大學畢業那一年,他用12塊錢,買了很多散裝的白酒,在華中師大和當時的武漢汽車工業大學之間的校門邊,宴請來自武漢各大高校的校園詩人,他一個人把他們全部放倒,當天晚上都沒回去,睡在華師的露天電影場。多年之後,張執浩在自己的專欄文章中,把自己回憶成“著火的樹樁”。這根“樹樁”輝映的,是一個激情揮灑的年代,彼時多少湖北的詩人在默默寫作,以至於後來他們集體亮相時,別人都驚訝:湖北居然有這麼多好詩人!

範:講講您年輕時候寫詩的故事吧。

張:在那個屬於詩的年代,年輕人對文藝很狂熱。直到1990年的一天,我在華師做了一次詩歌講座,那天下著大雨,可教室內外還是擠滿了人。那也是一個內心羞怯的年代,情感都指向內心,遠沒有今天這麼奔放。某種意義上,我很懷念那個時代,那時候“愛”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的,我和我喜歡的姑娘,可以連手都不牽,在幽暗的小樹林裏一走就是幾公裏。我覺得“60後”對青春的一個共同的品質,就是對愛有種敬重感,集體內心羞怯。當然,寫詩也是如此,那是一個理想主義的年代,年輕與夢想緊緊擁抱,青春的悸動和激情奔騰在血液裏,現在回首看來,那時的生活、寫作和愛情,給人到中年的我深深的溫暖和力量。

範:那時候湖北詩歌有什麼特點?

張:我曾經和韓東聊天時,有過一個假設:假設上個世紀80年代,湖北在現代主義詩歌領域誕生了有影響有代表性的人物,那麼湖北的詩歌麵貌或許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但是假設隻是假設,事實上,當時的湖北詩歌是以現實主義詩歌為主流的,詩人們最擅長的大都是政治抒情詩和鄉土詩。盡管現代主義詩歌運動曾經波及武漢,但是匆匆而過,和成都、南京、上海等一些城市相比,湖北和武漢的現代主義詩歌進程遠比別人要慢。

直到進入新世紀之後,隨著網絡的出現,湖北詩歌的生態才有了徹底的變化。比如“或者詩歌網”、“平行文學網”的出現,以及《漢詩》等詩歌刊物的崛起,讓湖北詩歌很快就有了新的麵貌。我始終認為,詩歌寫作永遠是個人的事情,每個詩人從拿起筆的那一刻開始,就要各自承擔起自生自滅的命運,但是詩歌生態確是需要大家一起去改變去維護。

範:這種與外界相對獨立的狀態,給湖北詩歌界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呢?

張:上個世紀80年代那陣詩歌風潮之外的湖北詩壇,我們這一撥詩人反而獲得了一個不受外界幹擾的氛圍,一批有才華有耐心的詩人可以沉下心來,進入漫長的摸索期,最後形成了各自獨特的風格。今天再來看這批詩人的創作,他們並不屬於當年的某個流派,不是“他們”,不是“非非”,更不是“今天”,每個人都自成一格,當他們在《漢詩·湖北詩選(2001-2011)》裏集體湧現出來時,令外界非常驚訝,這或許也是湖北詩壇一個意外的收獲吧。

責任編輯向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