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人生
封麵故事
作者:胃液先生
@胃液先生
介於寫作者介紹不給稿費,我就少說幾句吧。此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完畢。
1
丘離鎮沒有本地人,人們來自四麵八方,像魚,像花,生來自由的靈魂,卻將歸宿權交給了水,交給了風。
丘離是第一個以本地地名命名的人,有人說他的名字蠢極了,若是有人給他寄信,得寫丘離鎮丘離收,這得是個多俗的笑話,也有人說這名字像詩人,像畫家,萬一出了名,省得起什麼藝名,也給咱縣長臉。可他爸卻說,我兒子要考重點,當鎮長。原來這不是偷空減料的起名手法,而是野心的象征。人們看著他長大,他的眉眼越發俊俏,鼻子漸漸挺拔,多帥的小夥呀,一點都不像他爸。就這麼隨口一說,那時候的科技手段卻已足夠發達,女人抱著男人的腿哭號,卻還是沒能阻止男人帶著兒子去城裏做親子鑒定的步伐。第二天,她喝下了牆角過了期的農藥,藥效卻沒減少。丘離拽著男人的衣角說:“爸。”男人甩開他的手,“滾,你不是我兒子。”
丘離鎮前後接壤著兩個大城市,卻沒沾染上其中之一的富饒,有火車從這裏經過,隻停個二三十秒。人們說那玩意是自由的象征,會吸引年幼無知的心靈,不安分,比如誰誰家的傻子就整天坐在車站前,數著經過的火車,他回到家中,告訴家裏人一個見聞,那個被父親拋棄的小孩,他扒上了去往遠方的列車,站在窗口前,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傻子學著他的樣子,說:“噓。”
丘離扒上了火車,他聽乘客談論著,這車是開往南方的。南方好,燕子南飛的故事他知道,他揪著毛衣的下擺,外麵的溫度不比車裏,去了南方才有可能活下去。他不用擔心被攆下車去,列車員不會查他的票,這麼小的孩子不用買票。
車又開了一天多的時間,其間他扒垃圾桶,喝剩麵湯,有好心的乘客賞給他一些食物,小餅幹、火腿腸什麼的。不知道吃壞了什麼,他捂著肚子在廁所打滾,仿佛聽見了門外的譏笑聲。他想呼喊一些人的名字,如基督教徒呼喊著耶穌上帝,那是人的本能,可他想不到,最後還是喊起了爸爸媽媽,腦海裏想要勾勒出溫暖的畫麵,取而代之的卻是爸爸的衣角媽媽的農藥,痛苦又加深了。像是家門口水塘裏荷葉上的青蛙,撲通一聲跳進水裏,雨停之前,再不曾冒出頭來。
車停了,他睜開眼,走下車去。這裏穿著一件毛衣凍不死,溫暖且潮濕。他在路口分清了方向,他要繼續向南走去。
2
這裏是城市的邊緣,有一些矮樓,更多的則是土瓦房。好些背著蛇皮袋的人穿行其中,丘離知道這些人,他們是拾荒者,那是他們自己給的稱呼,城裏人不這麼看,因為他們不拾荒,丘離鎮也有好些這種人,他們背著蛇皮袋,看到好東西就裝著,木板、泡沫,不是為了賣錢,而是裝回來搭房子,花錢收廢品,再拿去賣,這是生意,他們幹不來,他們隻是拾取自己用得著的,有的成了小偷小摸,有的成了街頭販賣可憐的表演者,被城裏人戳著後背罵,臭要飯的。
丘離跟在其中一個瘸子後麵,那人挨家挨戶敲門,唱祝福的歌,吃了閉門羹,就大聲咒罵,他學著他搖尾乞憐的樣子,也跟著敲門,要不到東西,被人罵,又來了個臭要飯的。他聽到這個“又”字,於是跑到了前麵,去敲那些沒人敲過的門。開門的是一個老頭,他看著丘離,丘離看著他,他又喊了一聲“老婆子”,裏屋就走出一個老婆子,他和老頭一起看著丘離,看了好一陣子,說:“進來吧。”
他們用滿是褶皺的手摸著丘離的頭,像摸著自己的兒孫,老頭說:“餓了吧?”他又吩咐老婆子去準備吃的,他和丘離並排坐著。
“你從哪來啊?”他說。
“丘離。”
“丘離是哪兒啊?”
“丘離鎮。”
“哦,你爸媽呢?”
“我媽死了,我爸不要我了。”
“你爸為啥不要你呢?”
“我不是我爸親生的。”
“哦,那你留下來吧,我認你當幹兒子。”
“不,我要去找我爸。”
“他都不要你了,你還去找他幹啥?”
“我要去找我親爸。”
老頭的眼神黯淡了些,他扭過頭來看著前方,歎了口氣:“我們啊,想要個孩子,可一直沒有,想買一個吧,又覺得對不起人家爹媽,比你小點的,賣五千,這又哪兒是錢的事兒呢。”
他轉過頭來問丘離,“你去哪兒找你親爸?”
“不知道。”丘離說。
他在老頭家裏吃了饃饃和稀飯,又拿著老頭給的五塊錢出了門。他來到下一戶人家門口,剛想敲門,卻被那個背著蛇皮袋的瘸子一巴掌扇倒,那人拽著他的衣領,把他拉進了一條小巷,他讓丘離站好,丘離就站好,他說站直了,丘離就背貼著牆。
“交了入會錢嗎?”他問。
“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