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的戰略誤算
生活方式
作者:趙楚
2014年可謂近十年來國際關係變化令人眼花繚亂的一年。對奧巴馬政府來說,是國際政策遭遇災難的一年。烏克蘭危機引發的歐洲安全格局問題尚不知止於何處。最近,伊拉克由於ISIS“伊斯蘭國”武裝引起的危機又成了新的課題。相比烏克蘭危機,伊拉克局勢與美國的全球戰略關係更大,與奧巴馬本人兩任的基本戰略構想利害也更密切,因此其背後包含的戰略含義更值得注意。
對奧巴馬內外政策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奧巴馬贏得兩屆選舉的主要政策菜單有兩項:一是結束戰爭,從伊拉克和阿富汗撤軍;二是國內通過全麵醫保立法,並付諸實施。全民醫保問題為美國內政中兩黨攻防數十年的老課題,通過國內政治妥協已經實現部分目標,隻有結束戰爭才是真正代表奧巴馬大政理念的事務。因此,伊拉克最近突變的軍事形勢對奧巴馬來說無疑是攸關執政成敗和曆史評價的天大事件。
ISIS“伊斯蘭國”武裝在伊拉克的興起並非突然,奧巴馬政府此前並未覺得這一力量會導致重大危機,因為2012年完成撤軍前的反暴亂戰略取得了很好的戰果,同步施行的與伊拉克各教派和部族談判的妥協政策也有很大斬獲。在北約盟友的協助下,伊拉克重建的武裝力量在規模、裝備和訓練上都有長足進步,因此,奧巴馬政府認為,撤出戰鬥人員後的伊拉克局勢是穩定的。甚至在烏克蘭危機升級後的前不久,奧巴馬尚在西點軍校畢業典禮致辭中再次宣示今年完成阿富汗撤軍的目標。
目前伊拉克的災難性變化無疑打破了奧巴馬的戰略安排。連同此前在烏克蘭和波羅的海地區的軍事抱佛腳活動,奧巴馬在ISIS“伊斯蘭國”武裝攻占伊拉克北部大城市之後,也宣布了象征性的緊急軍事“補鍋”行動。6月13日,奧巴馬宣布已責成國家安全委員會研究在伊拉克的多選項行動方案,14日,國防部長哈格爾下令美國新型航空母艦喬治·H.W.布什號開進阿拉伯海,隨後又宣布了對駐巴格達的美國外交機構增加安全措施。問題是,這些措施都是公關性質的,因為,麵對伊拉克政府軍低下的戰鬥力,奧巴馬政府真正麵臨的困難是,在美軍戰鬥部隊不可能重回伊拉克的前提下,空中打擊,甚至對ISIS“伊斯蘭國”武裝現在攻勢的臨時遏止,都不能消除伊拉克新政權失敗,從而索馬裏化的危險前景。而美軍重回伊拉克則是奧巴馬政府根本不可能承受的政策選擇,他本人也明確宣布了排除這一選項。
最近阿富汗正在進行總統大選,對於奧巴馬的年底撤軍計劃來說,大選能否穩定阿富汗局勢,也是避免阿富汗在美軍戰鬥部隊撤出後重蹈今日伊拉克覆轍的關鍵。但是,今日伊拉克的局勢本身就對阿富汗的明天做出了相當清晰的說明。歸根結底,對於奧巴馬和美國人來說,真正的問題是:既然不能重新開始另一場毫無希望的戰爭,那麼,在所有的補救措施用完後,如果局勢繼續惡化,那麼,像當年在越南和索馬裏那樣的放手,很可能將是唯一和不得不麵臨的抉擇。
在這些迫切的現實困難局麵背後,則是美國2011年確立的新軍事戰略的前景問題。奧巴馬要結束戰爭,並憑此贏得大選,這不是偶然的。國內民眾要求將戰略投資投向民生與產業升級,而精英階層則希望從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泥潭中撤出,以便調整態勢,迎接亞太新興強國的傳統型大國競爭。這一切都建立在對美國全球戰略環境的一個基本判斷之上:伊拉克和阿富汗能夠有效穩定,而歐洲不會麵臨新的安全變數。就在2014年3月發布的新一期美國國防部致國會的《四年防務評審》中,這種新的環境評估尚明確可見。然而,烏克蘭到伊拉克的最新局勢發展證明這種判斷是有重大誤算的。
冷戰結束以後,美國戰略一直處於很微妙的模糊狀態。未來的威脅來自何方,國際安全格局未來究竟會如何演變,這些判斷本身的困難導致了決策理念上必然的模糊。值得提醒的是,2011年奧巴馬版的亞太優先的新戰略並不是新的事物,這實際上與布什政府初期的基本理念一脈相承,隻是9·11的災難改變了政策方向,因為震撼性的恐怖襲擊證明了以大國為對手的傳統戰略思維實為刻舟求劍似的可怕錯誤。因此,今天從烏克蘭到伊拉克的最新局勢變化是不是又一次證明美國新軍事戰略的誤判,是包括美國人在內的所有人值得觀察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