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又掏出煙,挨個兒散來:“能不能再少一點,就是做買賣也有個討價還價嘛!我們實在拿不出這麼多現錢!”
圍觀的村民都接了煙,看絡腮胡不接,都把接了的煙夾在耳朵上,紛紛說,“有這麼日怪的事?漂亮的小車都坐得起,這個數的錢賠不起!你們哄誰呀!”
人們正在嚷嚷著,就聽見有人叫道:村長來了!
眼鏡像遇上了救星,幾步奔過去,拉著村長的手握了又握,說:“好村長哩,我們也不是不願賠,隻是你看,這價格………”
村長看了那像被耙過一樣的田,用城裏人聽不太懂的話問了一下他的村民,一臉的嚴肅:“把人家田弄成這樣,是該賠這麼多嘛,人家沒有多要你們的……”
天哪,這村長也太不公道,眼鏡心裏涼了半截,苦著一張臉:“村長,這價要得太高了,你是領導,能不能做一做他們的工作……”
“這個工作怎麼做?你們自己看,汙了好大一片田,影響這片田的產出……省長來了也得賠這個價!”村長說得毫不含糊。
眼鏡這下真的沒轍了:“我的好村長哩,不是我們不願賠,真是沒帶這麼多啊!”
“八十斤大米,你們當然沒帶。八十斤大米的錢,難道你們幾個人都賠不起?真的以為山裏頭的人好糊弄?”村長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什麼什麼?八十斤大米?”眼鏡愣住了。接著長歎了一口氣,立即從包裏掏出張一百元的鈔票,遞給了絡腮胡:“實在對不起,你看這夠了不?”
“大米一塊二一斤,一八得八,二八一六,我找你四塊!”絡腮胡一邊摸口袋,一邊叫道,“哪個有零錢,借老子四塊……”
不等絡腮胡把零錢湊齊,眼鏡跳上車就開走了,絡腮胡朝著車子啐了一口,罵道:
“媽的,剛才不是跟老子討價還價麼,這時候你裝啥大?狗日的城裏人就是一點都不耿直!”
捉 賊
烏地吉木的冬天,夜寒冷而漫長,從山穀吹起來的風能把天上的星星凍得直眨眼睛。
木勺去幫蠻牛家殺年豬,那場酒從晌午一直喝到更深人靜,醉得是怎麼爬回來的都不知道。
半夜時分,木勺被尿憋醒,頭重腳輕地爬起來,站在院壩上麵的石坎上,撒了一泡熱尿來,還沒尿完,借著微弱的星光卻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
大門是開著的!
老天,莫不是有賊?!
木勺腦子裏嗡的一聲,那黏乎乎的睡意一點兒也沒有了。如今鄉下日子好過了,可就有人不學好,偷牛盜馬、牽羊抱鵝的事時有發生。
木勺連忙拉亮院裏的燈,幾步跨到牛圈門口,往裏麵一看:
媽呀,牛,牛沒了!
木勺跌跌撞撞地跑回屋,一把掀開老婆的被子,照著那肥碩的屁股就是兩巴掌:
老婆糊裏糊塗地坐起來,嘴裏罵道:“你真是馬尿灌多了?!”卻見木勺氣急敗壞地取下床前掛著的那隻老火銃,跑出門去,隻聽“咚”的一聲槍響,他沙啞的嗓音就在烏地吉木的夜空中回蕩: “老少爺們快起來啊,我家的大牯牛被賊娃子偷了!”
“有賊啊,快來捉賊啊!”
屋裏的老婆回過神來,趕緊穿上衣服,拿起麵破盆也在門口咚咚咚地邊喊邊敲。
一會兒工夫,一大群手拿火把大刀斧頭的漢子就睡眼惺忪地聚集在木勺家門前。
漢子們眼裏噴著火,一邊罵著那該千刀萬剮的賊,一邊等著祁四老爹父子的到來。
祁四老爹是村裏有名的陰陽先生,村裏討親嫁女立柱安梁得請他看日子,破財消災得請他占卜問卦。在這個偏僻的村落,大事小事都少不得他這個活神仙。
一袋煙工夫,祁四老爹的兩個兒子就把他背了進來。
老人端坐了,開問木勺的生辰八字,把幾塊油黑發亮的木板啪地往地上一扔,掐了掐枯樹枝一樣的手指,咂著豁牙的嘴歎了半天氣,才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要命的話來:
“牛在東方,賊在自家,三月才顯音信。唉,從卦象上看,找不回來啦……”
聽了這話,大家心裏懸吊吊的。管他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罷,隻要有個大概方位,就是追到天邊也要去試一試!
木勺把所有的人分成四路,自己率大隊人馬一直往東邊追,其他幾路零星人員順著各個路口往前趕。不管怎麼說,祁四老爹已經是奔八十的人了,萬一老眼昏花看走了眼,賊恰巧從另一條道走豈不誤了大事?!
漢子們點著火把打著電筒,身子縮在大衣和披氈裏,牙齒瑟瑟發抖,嘴裏卻惡狠狠地討論著收拾偷牛賊的方法:
先捶個半死!把腿打斷,再把手打斷!最好把那雙賊眼睛戳瞎,免得他日後再幹這傷天害理的缺德事!……
明明滅滅的火光混雜著長長短短的手電筒光柱,伴著咚咚的火銃聲和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吵得村裏的狗汪汪狂吠個不停,整個烏地吉木像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