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嘉靖皇帝:丹爐焚毀的帝業(3 / 3)

靜攝沒能辦好,卻引發了如此災厄,這件事情對朱厚熜的衝擊十分強烈,他很慶幸自己活了過來,並且固執地認為之所以沒能被害,全都得益於修道的福報。宮婢之變的次日,朱厚熜即遷出大內,移住西苑,號為專心靜攝修玄,從此他把西苑當做了自己的道觀,皇帝之位在他看來越來越輕,通往玉京的大道要在紫煙飄渺裏尋找,為此他要絕跡宮闈的一切。有了靜就能統領一切,有了道法就能無往而不勝,為此他要將修玄靜攝進行到底。

離開了皇宮,就等於脫離了祖製上的一切起居禮儀,他不需要別人觀察他再給他寫個《起居注》,他要活得自在,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獨自翱翔,不僅做皇帝,更要做神仙。在他看來,皇帝的誘惑隻是一世,而不死的神仙則將與天地齊壽。這種超乎現實世界的極端思維,支配著中年後的朱厚熜,他眼底的丹爐勝過了權力的寶鼎,丹藥經卷超過了批閱的奏章。

四、丹爐坍塌

中國曆史上,服食所謂的“金丹”被致病、致死的帝王政治家大有人在,如北魏的道武帝、秦朝的秦始皇、漢朝的漢武帝、唐朝的唐太宗和唐憲宗等,都曾因妄想長生服用這種早期的化學產物。根據相關研究,丹丸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這是一種毒性很大的化合物,其中硫的含量為13.0%,汞的含量為60.9%,另有約26.1%的成分目前尚不清楚為何物。有一點可以肯定,此時的明世宗朱厚熜逐步中毒,原本固執、暴躁的性格愈加古怪起來。綜合曆代服食丹藥的病患特征來看,大多都表現為嚴重躁鬱,敏感、多疑,直至精神係統徹底崩潰,或喘息不定、或行步快慢無節、或言語失措,這些都是典型的中毒症狀。

世宗雖然相對掌握了服藥的藥量節奏,但是由於他身體每況愈下,朝政逐漸交由幾位內閣大臣處理,間接導致了嚴重的閣臣傾軋。世宗在西苑守著丹爐之餘,幕後遙控朝政。至此,他的思維方法,處事方式都已經全麵道教化。他要“無為”,以期達到“無不為”的境界,道教提倡的虛無理論他用整個帝國作為試驗品,將其統統都丟進了丹爐之中。

活在一個虛幻的大房子裏,丹爐裏焚燒著熾熱的神仙大夢,朱厚熜感到心滿意足,與此同時,“權力下移”逐漸形成,萬曆時的沈德符說:“內閣輔臣主看詳票而已,若兼領銓選,則為真宰相。”又說自翟鑾以後“無不以殿閣大學士為真相”,反映了嘉靖時期大眾的看法。

二十年的不上朝,縱容了權臣嚴嵩,給當時的政治、軍事、經濟發展帶來了嚴重損害。夏言和嚴嵩傾軋鬥爭,最後被害。嚴嵩得以獨攬朝政,較之過去的宰相有過之而無不及。隨著吏治的敗壞,嚴嵩利用手中的權力大肆貪汙受賄,直接幹預六部事務,賣官鬻爵、貪贓枉法、侵吞公款,手段不一而足。“嚴嵩之納賄,實自古權奸所未有朝廷”他倒台後,籍沒其家產,得金三萬二千九百六十兩,銀二十六萬五千五百兩,其他珍寶無數,超過皇室珍藏。這二十年是明朝邊患危急的二十年,也是明王朝日益昏暗的二十年。清朝大臣張廷玉在《明史》中將嚴嵩列入“奸臣傳”,說他“竊權罔利”,所謂竊權實為專擅相權,誅除異己。這當與朱厚熜修玄諸事多付內閣,嚴嵩“獨承顧問”有關。在嚴嵩的把持下,文武官員超編超配,明憲宗成化時,全國武職人員超過八萬,文職越二萬餘。到嘉靖時期增至數倍,自朝廷至地方各級官員行賄送禮,形成不可阻遏的貪風。

在世宗朱厚熜大肆靡費的帶領下,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規律下,大明王朝陷入了空前腐化、墮落。早在嘉靖初年,戶部官員鄭一鵬就奏稱:“臣巡視光祿,見一齋醮蔬食,為錢萬有八千。”(《明史·鄭一鵬傳》)同時在《明書》卷八三記載:“嘉靖中歲用黃蠟二十餘萬斤,白蠟十餘萬斤,香品數十萬斤。”為了修玄,朱厚熜開始大力營造道觀。《明史·食貨誌》說:“世宗營建最繁,十五年以前,名為汰省,而經費已經六七百萬,其後增十數倍。”與此同時財政不足就開始要求臣民捐獻;捐獻不夠,開始增加課稅。這種惡性循壞,曆來都是國家衰退的標誌。

朱厚熜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專意齋醮卻更為投入,與此同時又繼續加大服食方士們所進內含鉛硫的丹藥,往往煩躁難以控製。他陷於這種沉迷,直到海瑞上“自殺式”的直諫才有些清醒,當時在京為官的海瑞,豁出性命痛斥嘉靖一朝“二十餘年不視朝,綱紀弛矣。吏貪將弱,民不聊生,賦役日繁,萬方懸罄。諸臣猶修齋修醮,相率進香”,“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修醮”。海瑞指出了皇帝身上太多的錯誤,然而一切根源都在於他的修醮,接著他大聲疾呼“嘉靖、嘉靖,家家皆淨”,這種無異於晴天霹靂的警醒,猶如冷水潑頭,讓他有了少有的羞赧。史載,世宗大怒,命左右“趣執之,無使得遁”,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在旁說:“此人素有癡名。聞其上疏時,自知觸忤當死,市一棺,訣妻子,待罪於朝,僮仆亦奔散無留者,是不遁也。”世宗默然,在留中不發的這段日子裏,他反複取讀,略有悔恨地對徐階說:“海瑞說的都對,朕今病久,哪能視事。假使朕能出禦便殿,豈能受此人詬罵!”說完之後,恣意固執的他下令逮捕海瑞入獄,要刑部治他死罪,徐階等將奏疏截留,海瑞得以不死。

在病危的這段日子裏,嘉靖皇帝朱厚熜有所悔悟,內閣所擬諭旨,均親自修改,但年事日高,國事日非,已處於無可挽救的境地,他已經將大明帝國拖向了懸崖邊,丹爐裏釋放的煙火早已把帝國政治焚燒得一片焦黑,這年的十二月,嘉靖皇帝病死,他在位長達四十五年,終年六十歲。

在皇帝行列裏,修道求仙長生的曆史道路上,朱厚熜並不孤單,所謂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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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謝建平

(本文選自:文史天地 2015年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