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官女子(1 / 2)

逸君聽流素要看望程官女子,很是意外,但仍是帶她去了。

經過純貴人屋裏時,見純貴人正坐在窗下拿著鏡子細細端詳自己的妝容,唯恐有半點不精致,流素不禁覺得這宮裏的女子大多都是她這樣,充滿悲哀,日複一日等候著一個不屬於她們的男人。比如這時純貴人就不知道皇帝已去了佟妃那裏,不會再來了。

純貴人並不得寵,出身也不高貴,侍候皇帝多年仍隻是個貴人,玄燁來永和宮也就極少,大約也早淡忘了程官女子。

程官女子屋裏隻有一個侍候的宮人,氣色和她主子一樣不好,懨懨地,無精打采。雖說宮女都是伺候人,可有臉的主子和沒臉的主子相差何止萬裏,跟著程官女子,她一定也天天暗罵倒黴,除非是陪嫁來的親信婢女才有些貼心。

程官女子也在照鏡子,可她臉上沒有有一點妝,素素淡淡,憔悴蒼白,細看眼角竟有了淺淺的紋路。隻是仍流露出一絲嬌柔,微蹙的眉淡如煙柳,倒比純貴人順眼得多。

“程姐姐。”

程官女子驀然一驚,似想不到有人會來,慌亂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抹著本來就很平整的衣衫,那也許是她盛寵時做的蜀錦衫子,底色絳紫,滾著蘭草葉紋邊的衣襟上還夾雜著金線,雖衫子已顯得褪色黯淡,仍可想見當時的榮華。

見是逸君,她鬆了口氣,微一打量流素,立即避開了目光,顯得膽怯地低下頭去:“是哪個宮裏的小主麼,恕嬪妾眼拙,失禮了。”

流素在新人見禮時被她拜過,可當時她仿佛驚弓之鳥一樣,哪敢抬頭看人,一直卑微地垂著頭向各宮請安,連流素這樣身份低微的答應都不敢多瞧一眼。

“程姐姐不要多禮,我不過是個最微末的答應,入宮資曆比你淺得多,遇事還要你多提點呢。”

程官女子不接她的話,低著頭麵容蒼白地絞著她的帕子。這令流素覺得她似乎隻要這樣卑微地活下去就夠了,壓根兒不敢有什麼更多期望,這樣的人如果說她還會掀起什麼風浪,簡直是荒謬。當然,也可能她是個實力演技派,那她的功底未免也太深厚了,隱忍了一年不發事小,可連自己的容顏都不再細細保養了,那應該不是陰險狡詐意圖東山再起的人會做的。

三人落座,宮女采芹奉茶上來,大約是去歲的份例,內務府裏擱置久了的普洱,色澤暗黃,細聞還有股子黴苦味兒。

“對不起,我宮裏隻有這些。”程官女子似乎也發覺了自己的怠慢,她麵前是一杯白水,想是平日也不用茶葉。

“沒事。”

程官女子仍謙卑地連聲道歉,著采芹去換了清水上來。

流素來了這會子已經悄悄留意過各處,並不見有伺候的太監,便問:“這裏裏外外就采芹一個人麼?怎麼也沒有餘人伺候姐姐?”

程官女子一愣,張望了一下道:“還有個太監小鄂子,大約貪玩去了別處。”

采芹哼一聲不憤道:“他不在也罷了,還落個清淨,省得見天的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惹人厭。”

程官女子道:“不要說了,我如今這田地,他能留在我身邊也算是難得了,由得他去吧。”她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連悲傷艾怨的表情也沒有了。

逸君道:“你是不知道,這小鄂子最是怠慢,平時程姐姐差他做事,總是極懶,不時還抱怨自己處境不好,跟錯了主子。”

“這麼說,他是從前就眼著程姐姐?”

采芹道:“可不是麼!從前姐姐是嬪位的時候,個個上趕著巴結,他哪天不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這會子來後悔了!”

程官女子也不說話,神色幽然,甚是愁苦。

流素有心與她多說幾句,又覺得還不相熟,不是時機,便扯了些家常,拉著逸君離去了。

九月,太皇太後自別宮回來,但對流素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貴人以下無須日日向太皇太後請安,流素自知身份卑微,也不去慈寧宮招人眼。

此後流素的生活就顯得平淡而單調,她體質原是略帶虛寒,但精心調養,飲食注意後倒是還好,隻憂思傷脾這一點,改善不大。岑蘇海在太醫院檔案中記載她身體積弱虛寒,需要長期調養,每隔段時間總會給她稍換方子,但大致總還是那些補氣祛寒的藥。流素外出也總是以較白的香粉蓋了臉上血色,在旁人眼裏就總是個病懨懨的主兒,但實際上她從不服藥,禦藥房煎去的藥總是倒了。

平時裏明德堂往來最多的仍是逸君和僖常在,明答應偶爾跟僖常在來坐一下,除了對她小廚房裏的江南細點大加讚賞外,對流素這個人是毫不感興趣了,畢竟這撥新人中沒有承寵的也就剩流素和逸君,看來是注定被冷落的兩人了。

況且對明答應來說,本就不得寵,流素對她也就談不上威脅,她更感興趣的是如何和槐貴人、僖常在套近乎,槐貴人冷傲難親近,僖常在卻天真爛漫,和誰都能笑語相迎,她自然樂意多靠近一些。可僖常在那種嬌憨率真純是天然態,又是巴掌大一張圓圓的娃娃臉,想要模仿她這種嬌稚情態真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