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崔顥題詩在上頭(1 / 1)

崔顥題詩在上頭

散文長廊

作者:吳永雄

史話“鬥酒詩百篇”的李白路過武昌,一日來到黃鶴樓,舉筆準備題詩,以抒發胸臆,但當讀到崔顥的《黃鶴樓》詩: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處空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複還,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詩仙為之傾倒了,隨即放下手中的筆,沒有留下詩篇便離去。後人據此傳聞,蓋“擱筆亭”紀念,而使黃鶴樓名聲大噪。史載,崔顥(?—754年)汴州(今河南開封)人。唐開元十一年(723年)進士,官至太仆寺丞,司勳員外郎。少年時,詩多趨於閨情,流於豔事。後四方漫遊,閱曆倍加豐富,詩風變得雄渾奔放。據《舊唐書·文苑傳》雲:“開元、天寶間,文士知名者,汴州崔顥,京兆王昌齡、高適,襄陽孟浩然。”可見其詩名之盛傳。

這是我第二次登臨黃鶴樓。前次已被“擱筆亭”的美談所迷醉,這次依然沉浸在詩仙“擱筆”的故事裏。我們幾位興趣詩詞的政協文史委員,佇立在“擱筆亭”前,靜靜地聽著導遊的講解,引無邊之遐思,誰說文人相輕呢?李詩仙對崔顥的好詩非但沒有妒意,而且吟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可見詩仙被完全折服,連落筆也沒有。之後,詩仙雖然多次來過黃鶴樓,且詩中多有提及,如《書情題蔡舍人雄》的“黃鶴不複來,清風愁奈何”;《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的“一忝青雲客,三登黃鶴樓”;《望黃鶴樓》的“東望黃鶴樓,雄雄半空出”等等,都如蜻蜓點水,一掠而去,沒有為黃鶴樓留下沉博絕麗的詩篇。詩仙隻有在黃鶴樓送“布衣詩人”孟浩然之廣陵時,才寫下“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詩仙的曠世之才得以彰顯。

後來,世間有好事之人,借詩仙讀了崔顥的《黃鶴樓》詩後喟歎而設辭,作一偈雲:“一拳捶碎黃鶴樓,一腳踢翻鸚鵡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說這是詩仙的詩作。還有一少年,叫丁十八(有人說是僧人),用此詩嘲笑李詩仙:“黃鶴樓依然無恙,你是捶碎不了的。”詩仙果真在《醉後答丁十八以詩譏餘捶碎黃鶴樓》(引《全唐詩》第二冊,卷一百七十八,李白十八,河北人民出版社)詩曰:“黃鶴高樓已捶碎,黃鶴仙人無所依。黃鶴上天訴玉帝,卻放黃鶴江南歸。”又曰:“君平簾下誰家子,雲是遼東丁令威。作詩調我驚逸興,白雲繞筆窗前飛。待取明朝酒醒罷,與君爛漫尋春暉。”詩仙把此事寫得煞有介事,神氣活現。我們望著這座有“天下絕景”之譽的黃鶴樓,由於崔顥和詩仙的渲染,曆代詩人以“鶴”感懷,以“鶴”抒懷,隨景引發,詩情畫意,屈豔班香,黃鶴仙人的佳話,因有“擱筆亭”的軼事更加廣泛流傳了!

這時,我讀著《擱筆亭》的聯句“樓未起時原有鶴,筆從擱後更無詩”而離開,登上黃鶴樓前花崗岩砌成的台階,忽又想起清初傑出劇作家孔尚任(《桃花扇》作者)《題擱筆亭》的詩,曰:“瀟灑仙才有盡時,當年擱筆費尋思。唐人不及今人膽,敢續崔郎以後詩。”竊以為,這詩就有偏頗之舉了。因為,一代詩仙並不是敢不敢“續”的問題(詩仙輕世傲物、放蕩不羈的性格是世人熟知的),而是詩仙出於對崔顥的敬重,既然是好詩,自己一時又難有佳句,隻好擱筆而去,這是詩仙的氣度和涵養。詩仙後來在“六朝古都”寫下《登金陵鳳凰台》,不就可與崔顥的《黃鶴樓》相媲美而難分上下嗎?所以,“擱筆亭”傳誦的是“文人相知”的美德,而不是“敢續崔郎以後詩”,這是耐人尋味的!

責任編輯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