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爾赫斯看來,遊戲就是夢。或者說他是把夢當成遊戲來玩的。如果說博爾赫斯是通過遊戲來對現實進行消解和顛覆,從而構建起一個嶄新的寫作文本的話,那麼他的文字生涯就是對夢的一種虔誠奉獻了。他是用夢來建立一個巨大的夢幻世界。夢是一切的總和。他化身成夢。夢成了他的符號,他的象征。正是這種無邊的夢幻所帶來的複雜、矛盾和多義,使得我們想對博爾赫斯的世界進行透徹的解讀成為一種不可能。
當我們試圖探尋博爾赫斯這個豐富、龐雜的哲學觀念的深度載體,破譯其隱匿在背後的密碼時,我們所能得到的謎底,隻能是博爾赫斯曾經給出的一道方程式:文學+夢+遊戲=現實。
杜拉斯 愛是生命的全部
愛的原理像球,靠離去實現每一次滾動。
隻有瑪格麗特·杜拉斯能對愛情做出如此經典的詮釋。她的一生都在愛。也都在“離去”。愛是她生命的全部。她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她是真正懂愛敢愛能愛的人。“即使到了八十歲,我也還能愛。”這不是杜拉斯小說的杜撰語言,而是她生命的坦白。在她70歲那年,她與小自己40歲的、叫揚·安德烈的年輕人相愛了。這段“忘年戀”,伴隨她走完了生命的最後一段(12年)路程。
她的生命不能沒有愛。她說過:“沒有愛的時間是無法忍受和難以辨認的,那無異於死亡。”正是這種深入骨髓的對愛的渴求和源自生命深處對愛的呼喚,使得杜拉斯頓悟了“愛的極致是不重複”的真諦。所有的愛都是一種分手,一次“別離”。而每一次別離又催生了另一次新的愛情。
永遠愛和被愛。這就是杜拉斯。
麵對杜拉斯的愛,我們不僅戰栗,而且汗顏。沒有哪一個人能像杜拉斯那樣,對愛有一種鏤骨銘心的依戀和坦然豁達的包容。在她看來,愛一個人,就意味著無條件地領受其全部。這是一種絕對的傾心,絕對的專注投入和絕對的忠誠無怨。這種“不可獲得的愛情是唯一可獲得的東西”(杜拉斯語),充滿著鮮活的自然靈性和生命的光澤,讓我們神迷、欽羨又望其項背。
杜拉斯是製造愛情漩渦的高手。在生活中。在文字裏。她總是把愛一次次地推向波峰浪穀。然後是奇特的時速和出人意料的衝浪。讓人驚詫,暈眩和戰栗。湄公河上15歲半白人小姑娘與中國北方的黃皮膚男人的愛情是一次。和小自己40歲的年輕男人的愛情又是一次。這是靈魂與靈魂超越時空與肉體的相互欣賞。是死亡在愛意下的屈服。
愛是她生命的全部。也是她故事的全部。更是她文字的全部。她的文字是被愛滋養著。或者說是文字反哺了她的愛。愛與文字相互依附和纏繞成為在藝術的時空中自由翔舞的精靈。
她與文字有一種默契。生與死的默契啊!那是生命之約。“寫作就是我。我就是書。”她已經分不清寫作與生活哪個更真實了。“我寫女人是為了寫我。寫那個貫穿在多少世紀中的我自己。”她完全把自己放進小說裏,靠文字呼吸。甚至認定寫作比生活更真實,而生存才是最大的虛構。
1984年,杜拉斯寫出了自傳體小說《情人》。那年她已經70歲了。對於永不疲倦、一生都在愛的杜拉斯來說,即便年逾古稀,仍然把15歲半的那段愛情經曆寫得激情洋溢,魅力四射,充滿張力。半個多世紀時光的淬礪與打磨,使這文字顯出一種隧道般的幽深、霹靂般的亮度來。簡直可以傷人。文字到了極致,便有了一種巨大的殺傷力。至美的文字,一旦被真正閱讀,就免不了要讓人受傷了。杜拉斯的所有粉絲無一幸免受到傷害。這是“幸福的傷害”啊!不是任何人都能擁有這份福氣。
阿倫特 說不可說之神秘
很多時候,薩特和波伏瓦是敘述中彼此無法繞過的話題,就像船和礁,倆人都擁有雙重的特質。他們相互纏繞又相互糾結,提起一方必定會帶出另一方,想要回避都不可能。
而馬丁·海德格爾與漢娜·阿倫特就沒那麼幸運了。很多時候,敘述中的他們都是作為“個體”存在的。他們很少有在敘述中共同“存在” 過。彼此的相互遮蔽,總是使一方處在另一方的“存在” 之外。
存在主義大師海德格爾,在時間的深邃之處,探尋存在的意義,讓“存在”於時間之中彰顯其無限的可能性。然而,他卻不知道如何從一種存在進入另一種存在。他無法讓阿倫特在書寫時存在於他的氣場之中。阿倫特成了他的秘密情人。這種不可說之神秘,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萬劫不複的命運。是一場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遊戲。
真正為這場遊戲埋單的,不是海德格爾而是阿倫特。癡情的女子,相信瞬間的永恒,在意存在的此時此刻。如同夜空中的禮花和焰火,瞬間的輝煌,在照亮心靈暗角的同時,也留下永不消失的快樂。海德格爾在意的是存在的無限性。是時間走向未來的過程中,用生存的體驗去感受愛的意義。海德格爾不是薩特,他無法給所愛的人一個體麵的、無所顧忌的、激情燃燒的愛的場。海德格爾與阿倫特,既是活在不可言說的存在之外,又是活在“偷” 來的存在之中。秘密的河道,潛藏著危險的暗流。倆人都意識到愛的“存在”的危機。放手是給彼此的情感留一條生路。是將親密無間變為親密有間,從而獲得重生的機會。
開闊的草地,草長成了灌木,長成了樹林。
樹林由深漸淺,連接著草地,連接著牧場。小木屋前,是古老高大的樅樹。托特瑙山上,海德格爾在小木屋裏,搭建著《存在與時間》的哲學大廈。而阿倫特,則在遠離海德格爾的海德堡,用書寫《範哈根:一個猶太女人的一生》,與一百多年前的猶太女人範哈根對話,為自己的心靈療傷。感謝範哈根,是她拯救了阿倫特,讓阿倫特將生命的悲劇轉化為客觀的品味人生。也讓阿倫特懂得了什麼是“存在” 之中的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