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屐痕深深(2 / 3)

由此我理解了“敬禮先生”,他也真是先生啊!

老家的味道是槐香

■郝隨穗

到了農曆四月中旬,漫山遍野的槐樹就開花了,槐香一夜間彌漫了整個山村,如在夢中,每一個夢都開始在縈繞著一縷縷濃濃的槐香的枕邊。

今年的春天來得遲了些,為了等候春天的到來,多了一個月份的閏四月。可是槐花依舊如約而來,衝破春寒料峭的冷日子硬是在一片陽光中白花花地開滿一樹,等到槐花開滿山坡的時候,似乎所有的樹木都歸順了槐花,在這溫暖而明亮的陽光裏競相綻放出甜絲絲的香味。

在陝北,從未有過如此龐大的嗅覺盛宴,唯有槐花能夠在這片土地上酣暢淋漓地揮灑出這漫天遍地的香味。這恰似大地的胭脂味,給荒涼了一個冬季的陝北大地平添了幾分嫵媚和浪漫。

槐花盛開的地方,一定是鄉下湛藍的天空下和厚重的土地上的美好事兒。老家在鄉下,遠離城市喧鬧和浮躁的鄉下是靜心養神的好地方。等到每年四月槐花開的時候,人們迫不及待地從失去了保溫功能的窯洞裏抖落一身冷氣,走到槐樹下,任憑一掬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傾灑於肩頭,這陽光便沾了槐花的香氣,順著周身脈絡滲入體內,整個人都是槐香中的一縷味道。

想到老家,首先想到四月,四月是槐花的季節。我們隻屬於槐香四溢中流動的一簇簇白色的花兒。

槐香從遠古時期的哪一刻出現的準確時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明白槐花一定在遠古中的某一個時段出奇綻放。我們可以想象一幅場景:陽光下的清水旁,或者草坪中,也可以在山坡上等等適宜於生長槐樹的任何一個地方。有一天,在文明即將啟蒙的時候,古人躬著身體來到樹下準備享用剛剛捕來的野兔和魚,一縷濃濃的槐香味兒襲來,這是他們從未聞到過的香味,他們頓時耳聰目明、渾身輕鬆、精神振奮。他們扔掉手中的肉,爬上槐樹捋下槐花塞進口中,大口地吃起來。這等美味是他們從來沒有吃到過的,他們在樹上用自己獨特的語言大喊著同伴前來享用。

此情此景中,一定還會有一個男子摘來幾串槐花插在一個女子的頭上,又將一串槐花喂給這個女子口中,他便跳下槐樹,牽著女子的手跳起了舞蹈。從這一刻起,槐花為人類的愛情披上了浪漫的色彩。

在鄉下,槐花的確作為愛情的信物被身懷愛戀的男子摘來,向心儀的女子傳遞過愛情。在物質匱乏和文化生活單調的時代,並沒有阻礙過愛情的表達。沒有玫瑰,就等待槐花開的季節到來。

鄰居大哥是孤兒,他暗戀村姑多時,平時殷勤沒少獻,可是動不了村姑的心。村姑身體滾圓結實,樣貌姣好,雖說很顯土氣,但打補丁的衣服和粗糙的手以及長長的辮子和被燒熱的筷子卷了彎的劉海,在那個時代卻是時尚和美麗的象征。這份美麗質樸而踏實,令村裏大哥一樣年齡的青年著迷。

槐花開的時候,香味彌漫中的村莊十分安詳,可是大哥的內心騷動不安。他想在這個時候正式向村姑表白自己這份積澱多年的感情。於是在一個被傍晚的色彩都無法稀釋的槐花的濃鬱香味中,大哥手捧一簇剛剛綻放的槐花約出來村姑。大哥啥話也沒說就把槐花塞進村姑的手中轉身走了,村姑美麗的臉龐上洋溢出羞紅。村姑終於敞開了心扉,接納了大哥。村姑母親不同意。村姑執意跟著大哥走南闖北,雖然日子過得艱難,但是他們是幸福的。幾年後大哥帶著村姑回來了,大哥這幾年是靠撿破爛養家糊口。村姑的母親心軟了,她接受了癡情的女兒,拿出一些錢幫他們做小本生意改變生活。

槐花作為那個時代愛情的象征,可以給愛情以力量,淡泊世俗中貴賤之分。這個故事簡單,其意義不簡單,大哥和村姑把人生的苦難緊緊綁在一起,抗衡所有的幹擾和侵蝕,活在他們超越愛情的生命境界中。

槐花開的時候不僅僅是為了愛情,亦是一份鄉愁悄然襲心的時候。二叔年少時跟著一位民族英雄出去鬧革命,南征北戰幾十年,年年槐花開的時候就想起老家裏的人和事。但是幾十年來,自那次穿著破鞋破衣服走出村口就一直沒有回來過。新中國成立後,他到某一個省當了大官後,打算回一次久別的老家,可是“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又阻礙了他十年的回家路。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後,他被平反官複原職時,由於公務繁忙,一拖又好幾年就到了退休年齡。退休後,二叔終於回到了闊別近六十年的老家。那時正是槐花開的時候。

二叔站在門前那棵大槐樹下,讓人摘下幾串槐花拿在手中不停地聞著,然後摘幾片花瓣塞進口中嚼著。二嬸說二叔走南闖北的時候隻要遇到槐花開的時候,就要摘些槐花拿回來放在屋子裏,在滿屋子的槐香中,二叔總會默默地掉下眼淚。特別是“文化大革命”期間,被流放到南方某鄉村勞動的時候,二叔摘來槐花正在聞的時候,被人從手中搶走扔掉了,在長期摧殘之中極少憤怒的二叔徹底爆發了,他大聲嗬斥紅衛兵,舉起鐵錘一般的拳頭就要砸下去,嚇得幾個紅衛兵跑走了。二嬸說,二叔多少年來常常談起老家的事,一旦看到槐花開,二叔就不停地說他想回老家。

二叔早已是老淚縱橫。一輩子戎馬生涯一輩子剛正不阿的高大形象中,始終蘊藏著老家的一縷花香,蘊藏著對老家的一份濃濃鄉愁。

老家的味道是槐香,寄托了遊子一生漂泊的悠悠鄉愁。

身居小城,心往鄉野。我的老家槐樹成林,小河清澈,青山依舊,正午日烈。季節之中的每一個日子都在召喚我歸去的匆匆腳步。

父親母親作古多年,老家的味道是父母親慈祥麵容的一臉陽光。總會在槐香四溢的時候想起老家,想起老家就要想起親人。想起親人的時候就會在眼前映出一幅畫麵:親人在槐花綻放的槐樹林裏,滿麵春風地向我走來……

遙遠的故鄉

■鄒 悅

前蘇聯電影《小偷》裏有幾幕很感人的鏡頭,小主人公從未見過他參加衛國戰爭的父親,他經常會對著一個個模糊的蘇聯紅軍戰士的身影喊“爸爸”。通過畫麵處理過的“爸爸們”輪廓清晰臉型模糊,正如我無數個夜晚裏塑造的對於故鄉的夢境。我堅信我的血液裏散發著對湖南老家疏離卻無法割舍的氣息,但我始終無法捕捉。就像張抗抗散文《南望長喬》裏的那句話:“故鄉離我真的太遠了,不,應該說我離故鄉太遠了。”

其實,從我出生到大學畢業這個漫長的時光裏,我的目光始終遊離在故鄉之外。直到今年來湖北工作,才有機會踏上了故土。在此之前,那個遙遠而模糊的湖南,總是籠罩在稠密的雨絲中,在湘江滋潤的土地上,生長著許多蔥蘢碧綠的馬尾鬆、水杉和湘蓮,在溫潤粘稠的微風中,舒展著獨特優雅的身姿……

當我們的車行駛到荊嶽大橋中央,“湖南界”三個大字躍入我的眼簾時,我意識到我終於回到了故鄉。我回來了,但我又不是真正的湖南兒女。從小生長在大西北的我,呼吸著稀薄的氧氣,咀嚼著高原的牛羊肉,穿梭在地勢狹長卻密密麻麻擠滿了高樓大廈的城市裏,突然對撲麵而來的溫柔清風感到了一絲驚奇。故鄉這個神聖的字眼就這樣冒出了許多旁枝側節,我往往下意識地把湖南把新化當成自己生命的源頭。一個人童年和少年的經曆通常最為刻骨銘心,但恰好這段歲月裏,湖南對於我是一個空白,隻有上學期間填寫的各種表格中,“湖南新化”幾個字在不斷提醒我的根和血脈是在那個無法觸摸到的遠方。

此刻,我呼吸到了故鄉的氣息。車窗外浩瀚的洞庭湖水麵在風中勾畫著細密的紋理,似乎是想把岸邊迎風搖擺的稻田完完整整地拓印在水麵上。那個瞬間我忽然覺得我的生命就是從這片土地上走來。但我不知道如何去尋找我的根,在這裏,我變成了一個遊蕩在家族之外的精靈。據說我的太爺爺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地主,鬧革命時一顆子彈結束了他的生命。爺爺是一個飽讀詩書的知識分子,“文革”時被打成右派從京城流放到遙遠的大西北勞動改造,所以父輩的足跡就這樣走出了湖南。我也不知道那個我從未見過的家譜,是否會寫有我的名字。當家族的血脈在湘江岸邊蔓延了許多代之後,竟然續接在了青藏高原的黃土地上。家譜上我這個若有若無的名字,早已不代表名分與親情,隻是化為了家族曆史記憶中的一個符號。

或許有一天,我來到家族的祖居時,打探老人們太爺爺和爺爺的名字,還能尋覓到一點家族的蹤跡,但眼下這幾乎不切實際。我發現我幾乎聽不懂湖南話,我用與當地格格不入的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下館子和問路,還要使勁從當地人“哦裏,你要何解咯? ”這些字眼中捕捉能聽得懂的信息,我猶如一個棄兒,在陌生的鄉音裏,茫然地尋找辨別這片土地上殘留給自己那若即若離的血脈與根須。珍藏在記憶中的湖南,有一日讓你真正麵對,卻是如此陌生和隔膜。

所以無論是在北京上大學,還是來江漢油田工作,當別人問起自己是哪裏人的時候,我常常會脫口而出說我來自青海。因為我可以繪聲繪色為大家講述雪山的聖潔,草原的遼闊,青海湖的壯美,牛羊肉的飄香,描繪雪域高原的神奇博大與江南細膩溫婉的差別,讓他們身臨其境地體味虔誠的朝聖者麵對神山聖湖時為何淚水會突然噴湧而出,仿佛那眼淚是自己的。有時他鄉遇到青海人時,可以用濃濃的鄉音親切地寒暄“家門傳子鬧們子廣場又擴展的胡都了大呀”這類西寧最新的變化。我害怕向別人講述我幾乎一無所知的湖南老家,也許是想象力有限,在夢裏勾勒湘江水和嶽麓山的模樣時,它們的輪廓總是像極了自己熟悉的黃河和昆侖山。

湖南二字從小對我來說,更像是從書本中跳躍出的文化符號。楚文化的精神在湖南的土地上一直繁衍至今。熊召政在北大的講座《楚人的文化精神》中概括到荊湘文化最大的特點就是“執著、擔當和富有藝術性”。蔡元培也曾在《論湖南的人才》一文中寫道:“湖南人性質沉毅,守舊固然守得很凶,趨新也趨得很急。湖南人敢負責任。”我認為,除了這些,湖南人身上還有著剽悍與勇氣。自古雲“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到清代更是有“中興將相什九湖湘”的說法,所謂“無湘不成軍”。是因為湖南的大地上,湧現了無數在國家危亡之際挺身而出,把對國家和民族的挑釁侮辱看作自己私人的不堪與屈辱,然後甘願拋灑一腔熱血的英雄豪傑。翻開曆史書卷,一個個來自故鄉的名字在撞擊我,感染我,震撼我,如譚嗣同、黃興、宋教仁、蔡鍔、毛澤東、彭德懷等。後來我的英雄情結,也是從一個個湖南的故事裏紮根發芽,我渴望早已遠去的故鄉英雄們的魂魄,激發我心中曾經奔騰在他們身上的豪情壯誌。細細想來,我對於家鄉那種專注的向往與深情,竟不是來自家族的呼喚,而是對英雄的欽佩與崇拜。

而我在故鄉連一個可以證明自己的血脈流淌於此的人都找不到,等到那些知道我太爺爺和爺爺故事的老人們百年之後,或許隻有故鄉的清風,還能證明我與故鄉的藕斷絲連。我知道,祖先的魂魄都飄散在這清風裏,在冥冥中對子孫的呼喚聲中,守護著他們永遠的家園。

客家山妹子

■張煌新

我的故鄉把長大成姑娘而未結婚這一個年齡段的女孩兒,稱作是妹子。因老家人祖祖輩輩居住在山區,故又把妹子稱作山妹子。山妹子初長成,這時候她們穿著花布衫紮著大辮子,一雙毫不掩飾的眼睛看什麼都有著沉甸甸的收成。

客家山妹子很規矩,她們按山裏人的習俗生活,不敢有半點超範圍。這時的山妹子也開始知道自己有隱私,開始思索自己的人生。山妹子開始知道山裏女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除母親教誨她們一些傳統習俗之外,山妹子也會去研究新時代應該容納的一些東西。

客家山妹子從小受父母勤勞、賢惠的影響,到了長大時,開始知道怎樣去孝敬父母。山妹子也很勤勞,挽著衣袖打著赤腳,風光地走在田間小路上,她們天天跟隨著父母親下田幹活,也跟著父母親上山砍柴割草。若是父母親要去趕集,山妹子也要伴著父母親走一回。山妹子與父母貼心貼肺,好似一刻也不肯離開父母親似的。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在不斷進步,客家山妹子走出了山門,開始感受到了外麵的世界。這時的客家山妹子知道自己要自強自立,不能依賴父母,要自己去闖一番事業。

客家山妹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她們會思考著自己的終身大事。山妹子喜歡山裏的小夥子,喜歡他們粗獷、豪爽、步伐剛健,喜歡山裏小夥子勤勞、淳樸、憨厚,有刀刻斧鑿般的成熟。山妹子都認為:山裏的小夥子蓄積了豐富的耕作經驗,勤耕苦做就是最好的條件。山裏小夥子犁耙過的每寸土地,都散發著醉人的芳香。

客家山妹子十分留戀自己的故鄉,喜歡思鄉竹笛和涓涓細流的山溪水。一曲曲悠揚的家鄉情調,會激發她們對山村的濃濃戀意,而一首首客家山歌又會引導她們對家鄉美好生活的向往。客家山妹子的思想既簡單又複雜,但山妹子會把故鄉人那淳樸、賢惠、勤勞的優良傳統裝在心中,把家鄉人那熱情、好客、善良的品質發揚光大。

別看客家山妹子烏烏赤赤,風吹日曬把她們的皮膚變得粗粗的。到了冬季,一年的農活基本幹完之後,稍為休息一段時間,她們的皮膚又能煥發出光澤。尤其是陽春三月,山妹子的臉上白裏透紅,好似一朵盛開的山花惹人喜愛。客家山妹子幹起活來輕步如風,一百斤的擔子挑在肩上若無其事,男人幹的重活她們也學著幹。山妹子細心起來比什麼都細,針線手巧靈活,繡花織衣樣樣貫通。山妹子也很溫柔、多情,她們喜歡輕輕地把童話和春天的夢搖落,讓蘊含風景和音樂的境界,一簇簇一絲絲地飄落人間。

布鞋的記憶

■冰 客

走在城市的水泥路上,盡管穿皮鞋已經習以為常,但我卻仍然懷念那在鄉村穿布鞋的年代。已經很久了,很久沒有穿布鞋的生活,但那種溫暖的記憶卻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裏,時時浮現。

那是一個艱苦而又儉樸的年代,我出生在鄉間一個貧困農家,小時候穿鞋也許是我們那個年代最奢侈的生活支出,穿鞋也是我們最昂貴的成本。孩童時代愛動,四下裏瘋跑是年少的我們唯一的歡樂。那時鄉間沒有多少娛樂活動,沒到上學年齡,也沒有什麼幼兒園、學前班。我們村上一群同齡夥伴吃完飯後,生產隊上的稻場便是我們最好的去處。稻場平時是生產隊用來打糧曬糧的地方,而孩童的我們,尚不能為大人們分擔什麼勞動。每天吃完飯後,就來到稻場集合,大人們或在田地裏勞動,或在稻場裏打糧曬糧,而我們一群歡樂的孩子,便在稻場周圍玩起了捉迷藏之類的遊戲,在稻場周圍總是蕩漾著我們歡樂的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