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金的幸福(3 / 3)

一天,梔子對老金說:“你的被褥都好幾年沒拆洗了,是不是像打鐵的了?”

“可不是,被頭都磨得鋥亮,鑽進被窩就像睡在鐵板上。”

“這事都怪俺,去年在安達就應該給你拆洗了,幹那麼重的活,還睡不好休息不好,要做病的。明天俺跟你去把被褥拆洗了吧。”梔子慚愧地說。

第二天,梔子把孩子交給鄰近的大嫂照顧,就和老金來到隊裏,她在收拾老金被褥的時候,看到工人們的被褥都髒得不像樣子,幹脆就把同宿舍十幾個工人的行李一起拆洗起來,整整幹了一天,把手都搓腫了。當她走回西下窪子的時候,一頭就倒在床鋪上,呼呼睡著了。

梔子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又來到隊裏,給另外宿舍的工人拆洗被褥。因為在第一天,他就看到了工人們那種感激和渴望,如果自己不來油田,自己的男人不也是和他們一樣的眼神嗎?男人們在外吃苦遭罪,咱女人也應該幫他們一把。一連好幾天,她把隊裏幹部職工的被褥統統拆洗一遍。當大家睡上暄騰暖和的被褥時,心裏埋了多少感激的話語,老金覺得臉上也多了不少光彩。

這幾天,小夥子們給挑水的,給打飯的,給端開水的,這個叫姐,那個叫嫂子,還有人喊大妹子,都說老金真有福分,有這麼一個好媳婦。被褥洗完了做完了,梔子又把全隊宿舍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打掃清理了個徹底,整個麵貌煥然一新。指導員為了表示謝意,特意給老金放了兩天假,讓他回去好好陪陪咱的有功之臣。

梔子是個閑不住的人,自此以後,她就經常到隊上去幫助工人們洗洗補補,清理衛生,廚房幫廚,在家幹慣了農活的她,還時不時幫著隊上幹些粗重的活,比如卸工具配件什麼的。你別小看這工具配件,個個都是鐵家夥,哪個都有幾十斤重。前段時間,炊事員老陸回家探親,隊裏抽出小李子給大家做飯。小李子是個生手,不是飯糊了,就是菜鹹了,急得小李子直哭。梔子知道了,就天天來幫他。這時,小李子班裏一個工人作業時受了傷住進醫院,崗位上缺了人手可不行,隊裏為這事挺著急。梔子看在眼裏,就找到指導員請求讓小李子回班,自己擔起炊事員的工作。指導員聽了喜出望外,就和隊幹部研究同意了梔子的請求,梔子當起了臨時炊事員。每天都看到梔子忙碌的身影,聽到她哼著歡快的小曲。

自從代理了炊事員,梔子可就忙開了,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往隊上走,趕著做早飯,晚飯後又急著往大菜窖趕,看孩子一天吃飯了沒有。到家已是半夜了,每天睡不上多少覺,梔子一天一天瘦下來。指導員把這些情況看在眼裏。再一次召開隊委會,會上大家同意讓梔子帶著孩子搬到隊上來。梔子帶著大丫頭和四娃子住在食堂的倉庫裏,三娃子跟著老金住在宿舍裏。這一下子可把老金一家人高興壞了。

就這樣,梔子帶著孩子在隊裏住了一個多月。雖然這下子近了,可是老金想得到梔子實在太難了。有時候老金不忙了,心裏就像有貓爪子撓心。老金猴急猴急的,就泡在食堂裏幫梔子幹這幹那,借機跟梔子起膩,不是親一口,就是掏一把。梔子經常壓抑著心中的渴望警告他:“你少來,這可是給大夥做飯的地方,讓人家看見了還能饒了你。”老金隻得可憐巴巴地拉拉梔子的手了事。有一次,老金像頭發情的獅子瘋了似的衝進來,抱住梔子就扒她的衣服,梔子哪有那麼大的力量抵禦他啊,梔子看著瘋狂的老金,心裏翻上一股酸楚,不由得淚水沁滿了眼眶。

指導員心裏知道老金的難處,就和隊幹部商量,批準老金偷著挖個地窨子住進去,一家人也可以團聚了。正當老金利用休息時間快樂地哼著小曲大幹的時候,不知是誰把這事捅到了上級領導那裏。領導找到指導員一頓好批,什麼無組織無紀律、什麼本位主義、什麼小團體主義、什麼不顧大局,什麼都這樣搞不是亂套了嗎,並且責令把地窨子填死。就這樣,剛剛在老金心裏升騰起來的那股幸福的暖流就被一盆涼水澆滅了。

指導員對這事可沒有放下,他天天琢磨這事咋辦,他覺得對不起人家梔子,人家沒有一點條件,沒有一點報酬地幫隊裏幹活,自己卻沒辦法幫他們解決住的問題。

唉,難哪。指導員發愁了。

一天下午,指導員聽兩個工人閑說話,受到了啟示,他就開始了他的企劃。他回家先給自己的老婆做工作。指導員家是住在牧場遺棄的一個牛棚裏,這個牛棚荒廢多年,隻剩下了四麵透風的牆,經上級同意維修後住進了三家人,其中老劉家也是一個隊的。好說歹說指導員的老婆才吱吱扭扭地答應了。指導員就直奔老劉家,又做他們兩口子的工作。因為這間住房是指導員幫著申請下來的,所以工作很好做,一說就通了。

當指導員把這個消息告訴老金的時候,老金一下子懵了:“是嗎,真的嗎?哦,哦……怎麼可以這樣呢?不行,不行,那哪行呢,怎麼能給大家找這麼多麻煩呢?沒事,我能堅持,我能堅持。”

指導員瞪了老金一眼說:“你他娘的裝什麼裝?成天撈不著老婆的邊,都急得猴上樹了,一天往食堂跑幾十趟,幹啥去,還不是奔著腥去。咱都是老爺們兒,就那點事誰不知道,既然咱現在能想出這個辦法,這說明咱還有這個條件,要是沒有,你也別埋怨隊裏不關心你,今天有了這個辦法,你老小子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這不是看著你,是看著人家梔子,人家沒黑天沒白天地給隊上幹活,一分錢報酬沒有,為了啥,還不是為了咱的大會戰。這事也不是我自己定的,是隊上定的,趕緊告訴你老婆去吧。”說著把老金推出了隊部。

從此,老金和梔子就開始了“招待所”(按著指導員的說法)的生活。指導員的企劃是這樣的:拿出指導員和老劉家的房子做開“招待所”的基礎資源,指導員家做“主招”,老劉家做“副招”。指導員、老金、老劉這三家每一周都在“招待所”裏周轉。比如,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老金和梔子住在指導員家的“招待所”裏,指導員就到隊部去住,指導員的老婆到老劉家去住,老劉到隊上宿舍去住。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老劉回到自己家住,指導員和他老婆也回到自家住,老金和梔子各自回到宿舍和食堂倉庫去住,就這樣周而複始,一直來回輪換了十三個月,這三家的女人處得像親姐妹一樣,不管誰家有大事小情,都像自己家的事一樣,孩子們在一起像親兄弟姐妹,天天在一起瘋啊打啊鬧啊,誰也離不開誰。後來這三家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分了樓房,特意要到了同一棟樓,同一個單元,同一個樓層,孩子們還結了親,成了兒女親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就說這一夜,梔子抱著老金哭了半宿。梔子是激動的,她感動這裏的人,感動這裏的領導,這人咋都這麼好呢?條件艱苦,工作辛苦,還真心實意地為你著想,連這事也想得這麼周到,真是叫人咋報答呀。老金也是唏噓不止,他安慰梔子咱說啥也沒有用,就看將來咋對得起隊上,咋對得起人家老劉家。咱不能做白眼狼,沒心沒肺,沒情沒義,咱幹啥也不能扯隊裏的後腿,不能讓領導操心。梔子啥也說不出來,隻是在老金的懷裏頻頻點頭。

這些天,三娃子一直住在宿舍裏,這孩子會來事會說話,叔叔大爺的叫,給大家跑腿當小指使,你買盒煙,他買盒火柴,他樂得屁顛屁顛地去辦。一個壞小子逗三娃子:“晚上睡覺你爸和誰一個被窩?”三娃子:“和我娘啊。”大家哄堂大笑。三娃子急了,紅著臉辯解道:“我沒撒謊,真的,不信你問我爹去。”這一下子,更逗得大家笑痛了肚子。三娃子跟叔叔伯伯們混得很熟,大家喜歡他,和他玩,他不願意跟著爹娘去住,就留在了宿舍裏。

炊事員老陸探親回來了,梔子就下來了。可是她閑不住,每天還是長在隊裏,不是幫老陸做飯就是幫隊裏幹零活,洗洗涮涮,打掃打掃,裝車卸車,有兩次上級派這個隊拉水泥拉石頭,她也跟著幹,回來滿身都是水泥,都沒個樣了。指導員在早點名會上好幾次號召大家向梔子學習。

就這樣,這三家一直折騰到了第二年入冬。這年秋天會戰指揮部布置各單位從緊張的會戰中抽出人力給來隊的家屬蓋幹打壘。由於生產任務緊,工人們都是利用休息的時候來幹。梔子就主動地帶著幾個家屬全天備料,無非就是打羊草、挖土,再把羊草和土運到工地上,備好了,工人們下班後就可以夯土打牆。後來,梔子她們幾個家屬幹完了準備工作,幹等著直著急。梔子說:“嗨,咱還等他們幹嘛,咱就幹吧,咱幹不了多還幹不了少嗎?”於是幾個人就抬起木夯幹了起來。

這幹打壘是用泥土壘起來的房子,就是在地上用木頭或板子夾成一個槽子,往裏邊填進一層土一層草,然後掄起榔頭或木夯砸實,再把夾板拆下來一節一節往上提。牆體完成後,用廢油管或木頭架上當梁,鋪上蘆葦簾子和羊草,上麵再抹上堿泥,既保溫又防止漏雨,再安上門窗,就這樣幹打壘就蓋成了。

在這個期間,梔子帶著家屬們成天工作在現場,不管工人們來不來,她們就幹她們的。這樣,她們進度就比別人家的進度快多了,因此隊裏受到了上級的表揚,指導員又在職工大會上大力表揚了梔子為首的幾個家屬。他說:“有這樣的好家屬在後邊支持著我們,啥樣的大油田還拿不下來?”

第二年開春,梔子回老家把二娃子接了過來,一家人才真正地團圓了。